父亲还算隐忍,没有亲自跟郝月季动手,而是让我这个儿子代替他教训一下儿媳妇。我知道事情并不大,但男人的气节不允许我退缩,我必须执行父亲的旨意。
于是,这天吃过晚饭后,我跟郝月季吵了起来。
我只是想给郝月季一个下马威,若是她意识到了顶撞公爹的危害之大,我也就息事宁人了。可谁料我这经常看书的大脑袋,关键时刻竟然无法调理好嘴巴的频率,让郝月季这个大字不识的人给瘪得一愣一愣的——吵架的内容很快就偏离了“炒菜到底该放多少油”的既定轨道,朝着我“到底丑不丑、到底算不算个男人”这个严肃的话题呼啸而来。
我是个好面子的男人,拿我当吵架的作料,我肯定不高兴。于是,我那被“四大恶人”熏陶出来的骂架奇能,终于小宇宙喷发般被激活了。
“郝月季,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你不晓得这个家谁做主吗?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女人……非要我教训教训你才成……”我口若悬河,有点儿刹不住车。为了配合自己那强大的舆论攻势,我如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努力站直身体,故意把胸脯朝前挺着,想用雄性的肢体优势彻底吓住郝月季。
然而郝月季见惯了我的裸体,如今虽然有衣服罩在身上,她仍是很鄙夷地把我只看作一团皮肉,加之结婚近三年,我仍没有为其实现鹅变猪、猪变牛,牛变富足生活的愿望,因此她并不惧怕于我——肉体和精神她都不怕。她带着一种蔑视的表情把脸扭向了一旁。
一旁是里屋门上的玻璃,玻璃上贴着一张不知过了几年的剪纸画,是一个大胖小子怀抱着鲤鱼笑,不晓得他那胖乎乎的手是如何抱住滑腻腻的鱼的,更不晓得大冬天的,他光着个屁股,哪儿来的笑的热情。
没过脑子,也不用过脑子,我抬腿就朝屋门上踹了一脚,随即上前用手抓住郝月季的下巴,一使劲就把她的脸扳了过来,像电影里流氓调戏良家妇女。“嗬,小样儿挺倔的哈?”我以为自己很痞、很霸气,足以让郝月季胆战心惊。
事情没有按照我的预期发展,恰恰相反,郝月季抿着好看的小嘴,竟然微微一笑,随即抬起右手,啪的一声打在门玻璃上,随着哗啦一阵脆响,一股黑红的血从她的手腕处射出,音乐喷泉般在空中有节奏地跳动着,一下子就把我给吓傻了!
“跟老娘玩儿?你还嫩了点儿。”郝月季说着,扭头看了看戳在堂屋里同样吓傻了的公婆,又扔出一句分量颇重的话:“不想好好过日子是吗?那咱就不好好过……”
我没想到,一个女人的血,可以喷射得如此阳刚如此壮烈,足以把我吓得呆若木鸡——好在母亲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前连扇了我三个耳光,使我明白要赶紧把郝月季送往医院。否则,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娘家人会把我们杨家灭门的。然而郝月季似乎抱定了舍生取义的信念,死活不肯配合我,不仅不往外走,反而拼死朝炕上蹿,搞得墙上、被褥上到处都是她的血。无奈,母亲只得跌跌撞撞跑到隔壁,把杨一群呼唤而来。加上父亲,我们三个大男人费出捆牛的劲儿,才把郝月季连拉带拽、连背带扛地弄到了村医那里,而后又在村医的连连摇头中,用村医家的三马车把郝月季送到了乡卫生院……
事件虽然有些血腥,但并没有超出我的承受极限。真正让我感到纠结的并不是郝月季被割破的手腕,而是当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后,杨一群竟然晕血昏倒在了卫生院的急诊室外,害得我还要抽出精力来应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