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2009年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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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雷火神把省高级法院的牌子给摘了,这事在省里掀起轩然大波,而它背后的是是非非涉及多年的政策变迁、人事调整,更有深层的经济因素左右,真是一言难尽呀!政府、法院该如何处置这一突发事件呢?
还记得盆地猪年国庆节的那场秋雨吗?冷副院长现在想起来,心里都灰蒙蒙湿漉漉的。那真称得上是一场绵长愁人的秋雨。雨从九月三十日开始下,不大不小,不快不慢,穿过了七天大假,没有歇口气,一天也没有停,使盼了很久,计划了很久出门旅行的人最终在唉声叹气中取消了行程。以下人物身上发生的故事多少与那场绵长愁人的秋雨有关。
冷副院长是这个地级市法院的副院长,他是上一届法院调整班子时,从一个县法院以民主干部的身份充实进领导层的。熟悉行政机构的人都晓得,从建国初开始,各级行政机构中就设有民主人士一定的职位,大凡都是副职,正职都要带党字号。这也是任何国家的常识,哪个党派执政,哪个党派组阁。要不是这种民主、开明的政策,冷副院长很可能是挤不进这个位置的。带党字号的多少双眼睛瞅着这个位置,哪还有你一个无党派人士的机遇。无论什么节日,政府的行政机构都是有人值班的。值班嘛!就是上午去坐一会儿,下午没什么事就走人。况且现在有手机,通信方便,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以遥控指挥。可这个国庆节里发生的事却远远不是遥控指挥能解决得了的。十月一号,冷副院长尽管打着伞,走进办公室的腿还是被淅沥的秋雨打湿了。他正在独自埋怨:鬼天气,早不下迟不下,都要堆到节日大假来下。衣兜里手机的音乐响了,是院长打来的。院长在电话里异常沉重地说:他们不信蛇是冷的,硬是兑现了。你叫办公室通知几个副院长和党组成员在会议室开会。冷副院长的鼻子哼了声,昨天下午都还在说人家撒谎吓唬他们的,今天就晓得当真了。我早就告诫过他们,雷火神这个人我是再了解不过了,他不可能把鸡蛋说成石头,只有把石头说成鸡蛋。
昨天傍晚,绵密的秋雨下了一天,到下班了还淅淅沥沥的,雨扫在法院坝子里的暗绿的细草和闪耀的花叶上,从容不迫的,没有一点要停的样子。加了会儿班的冷副院长手拉着门把手,正准备关门,腰上的手机响了。他不得不停下来接起了电话。雷火神在电话里气喘吁吁:我把牌子给他们摘了!冷副院长心里一惊,反映在细皮白净的脸上是眉头一皱,非常轻声,又很吃惊很慎重地问:你当真把省高院的牌子给摘了?对方没有回答冷副院长的话,在电话里呼呼地喘着粗气,显然是对自己的英雄壮举很激动。电话断了。省高级人民法院门前的牌匾被摘了。这还了得,人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冷副院长赶紧向还在办公室加班的院长报告,本市的市民雷火神当真跑到省城去兑现了他的狂言,他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他已把省高院的牌子摘了。院长立马就给省高院分管行政的叶副院长打电话。叶副院长是个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可以猜想他说话时的凛然正气。这个雷火神,他口出狂言,把我们高院的牌子摘了。说得轻巧,像根灯草,那么容易吗?我这阵就站在我们法院的牌子跟前,啥子摘了,扯谎说白,吓唬人嗦?院长打完电话,抬起脑壳瞟着冷副院长说,叶副院长这阵就站在省高院的牌子面前,你得到的消息可能有误。当真是没有王法了,敢鸡蛋碰石头?院长说话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好像不是雷火神在说谎,是自己在说谎。外面的雨已下响了,比先前还大了些,仿佛有人在敲着响竹刷子。也难怪呢!好不容易盼来了国庆大假,该放松休息一下,却下起雨来。天灰暗着,像捂了湿润的棉被儿,一时半时可能是停不了的,谁知道明天还下不下呢!人们的心情都雨天一样阴沉着,早已过了下班的时候,偏偏钻出这样一个插曲,院长心里不高兴,表露出那样一丝意味深长的眼神儿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冷副院长在心里想,公、检、法三大政法机关都是有门卫的,白天晚上都有岗位值班人员,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里拔牙,你雷火神那么容易就把省高级人民法院的牌子摘了?也怪自己脑壳简单,不考虑考虑,就汇报给了院长,搞得自己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