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时代文学·上半月》2014年第04期
栏目:中篇撷英
蒙河医院妇产科副主任汪雪涵给32床病人换药的时候,手有些哆嗦,她自己是这样感觉的,其实别人都看不出来。在实习生眼里,汪主任还是那么冷静,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婉的笑容,让人不由得心生敬佩。但汪雪涵知道她是有些哆嗦的,可能这种哆嗦只在她的心里。
十年了,汪雪涵的手术水平在整个蒙河县是出了名的。很多剖腹产手术几年后都找不到做手术的痕迹了,因为刀口小,又是横切口,时间一长就成了腹部的一条皱纹了,不细看真的辩认不出来。可是2013年这个夏天邪了门,已经有两位病人刀口不仅没长好,而且裂开了,还往外渗黄色的液体。32床的病人160厘米的个子,178斤,脂肪层那么厚,很难说刀口怎么样,上一次换药的时候,她就觉得刀口有些不太正常了。本来这些活是不用她干的,但自从有了一个脂肪液化的病人后,她就变得很小心了,她想找出液化的原因。正如汪雪涵所料,32床的刀口裂开了,还在渗着黄色的液体。汪雪涵一阵恶心,强忍着把线剪开了,然后嘱咐实习生再用庆大毒素清洗刀口,更换抗生素。这种情况,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等刀口长满肉芽之后,再进行二次缝合了,二次缝合后的刀口一般就不如一次缝合的漂亮了,常常会留下瘢痕。
另一个副主任单小梅走过来,问了一句:“又裂开了?”汪雪涵点点头。“可能是跟这鬼天气有关,天太热了。”单小梅又说了一句。汪雪涵没有再说话。虽然说外面确实是热了些,但病房内是有空调的,应该与热没有太大的关系,而且为什么这几位病人刀口裂开都是她分管的病人,是她做的手术呢?这是她从医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啊!
汪雪涵和单小梅是医学院的同学,一块分配来的医院,一起提的副主任。人都说同行是冤家,但是汪雪涵和单小梅却是情同姐妹,科里无论有什么事都商量着来,从没红过脸。老主任就要退休了,汪雪涵和单小梅都有可能接替当主任,但论起医德和水平来,汪雪涵的呼声要高一些。有人提醒过汪雪涵,但在汪雪涵心里,谁当这个主任都一样,她喜欢医生这个职业,只要让她上手术台,能给病人看病就行,其它的她并不看重,况且单小梅一直对自己不错,她要是争这个主任,就对不起和单小梅这么多年的友情。
见汪雪涵不太高兴,单小梅说:“雪涵,中午请你吃牛排吧?”这么多年下来,单小梅已经太了解汪雪涵的口味了,说是吃牛排,是因为汪雪涵喜欢医院西边那家叫长青藤的西餐店,她喜欢那儿的氛围。
“不行,中午儿子回来吃饭,他爸不在家。”汪雪涵感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听说你儿子这次考试又考了全班第一?”单小梅非常羡慕地问。
汪雪涵点点头,然后说:“小孩子,考好点坏点都行,以后还不知怎么着呢!”
“你真是命好啊,老公挣钱多又顾家,孩子又听话,哪像我老公下了岗还经常耍酒风,我每天的头都是大的。”单小梅非常伤感地说。
汪雪涵心里一软,说:“晚上我请你吧,不过得稍微晚一点,我老公这段时间一直很忙,我得做完饭,让孩子吃完饭再去。”
单小梅笑了,说:“行,那没问题。”
中午下了班,汪雪涵觉得身上软绵绵的,被太阳一晒脚步都有些迈不动了。她到饭店里炒了一个土豆丝,一个红烧鲅鱼,这两个菜都是儿子爱吃的,十岁的儿子放学回来,看了桌上的菜果然很高兴,说:“妈妈,您真好!”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汪雪涵心里有了一些暖意。等儿子吃完饭,她对儿子说:“妈妈有些累了,想睡会,不要打扰妈妈。”儿子很懂事地点点头,说:“妈妈您别太累,好好休息吧。”汪雪涵的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最近陈家磊特别忙,以前的时候,中午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回来给儿子做饭,因为知道汪雪涵在单位里忙,累,所以家务上的事陈家磊尽量地去干,汪雪涵对这一点很是感谢他的,虽然嘴上从没说过。可是这段时间,陈家磊不仅中午不回来,晚上也回来很晚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压到了汪雪涵身上,汪雪涵不仅感觉到了累,还感觉有一些不安,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安,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汪雪涵嫁给丈夫陈家磊的时候,陈家磊还是个纸厂的业务员,没有谁看好他们,她是县医院的大夫,而他只是个没有正式编制的打工仔而已,家里也是拼命反对,但汪雪涵觉得陈家磊人好,踏实,能给她安全感。结婚前,她只对他提了一个要求:不要背叛我,什么时候背叛了,他们的关系也就是到头了,决不容忍。
“希望他不会背叛我……”汪雪涵想着想着睡着了。突然一阵敲门声,儿子说:“妈,我去上学了,你也得上班了。”
“噢,知道了,谢谢儿子,你路上慢着点啊!”因为家离学校很近,从三年级开始,汪雪涵就不再接送儿子上学了。但还是不放心,每次儿子上学,她总要嘱咐一句。
晚上,汪雪涵给儿子做好饭,让他自己在家吃,她就和单小梅去了长青藤西餐厅。每次一到这家西餐厅,汪雪涵的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地好起来,绿绿的色调,轻柔的音乐,服务员真诚而甜美的微笑无一不打动着她。她们要了一间靠着河的房间,坐在那儿,可以看到河水,河里泛舟的渔民,还有河中间的小岛,绿意葱茏。两个人点了四个小菜,一人要了一份牛排,点酒的时候,单小梅点了解百纳,汪雪涵说:“咱换卡斯特吧。”
“那可要贵很多的,”单小梅说,“有点太大方了吧?”
“好酒就要和好朋友喝,”汪雪涵不无感慨地说,“这些年,医院和家两点一线,除了老公和孩子就和你最近了。”
单小梅把酒倒在大杯里,两个人静静地看着颜色美丽的红酒在杯子里优美地打着转。这是她们两个这些年不变的爱好,累了烦了,就一起到这儿来看看流水,喝杯红酒,吃点牛排。以前的时候,汪雪涵都会吃得很欢,但这天晚上,她没有什么胃口,只是一个劲地喝红酒,不知不觉两瓶红酒喝没了,两个人都有些微醉了。
“雪涵,你怎么了?还是在为那个脂肪液化的病人烦恼吗?没有必要,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脂肪液化很可能是她自身的问题,所以你不要太在乎这件事了,虽然你是个完美主义者,但事事都追求完美是不是太累了?”
汪雪涵摇摇头:“不是,是因为陈家磊,我觉得他可能有外遇了。”
单小梅像个木偶一样停住了:“不会吧,谁有外遇我都信,就是陈家磊有外遇我不信,当年你是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嫁给他的啊!而且这些年他也一直对你很好。”
汪雪涵无奈地摇摇头:“我也希望我的感觉是错误的。”
“那我也替你看着点,如果真的那样,我第一个先饶不了他,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谢谢你,小梅,你对我真好。”汪雪涵由衷地说。
回去的时候,汪雪涵的步伐有些不稳了,在路上碰到在科里打扫卫生的李姐,汪雪涵把打包的牛肉给李姐,李姐不要,汪雪涵硬塞给了她,让她拿回去给儿子吃,她知道李姐的儿子一般吃不到牛排。
李姐的家原来在山区,后来丈夫出来打工,她也跟着来了,一个人挣一家人花,拮据可想而知,后来就来妇产科打扫卫生了,挣钱虽然不多,多少也是帮衬。汪雪涵见她日子太节俭,有时家里吃不着的粮食,或者自己穿剩的衣服,就拿过来给李姐,李姐也不太会说,有时感动得眼里都是泪花。她心里一直念着汪雪涵的好。
看着汪雪涵摇摇晃晃的样子,李姐心疼地说:“别喝这么多酒,会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