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结婚的那天算不上很热闹,男方家来了七辆自行车,一路上推推骑骑,好不容易才把二姐娶回了家。作为娘家送亲的一员,我也成了他们家的座上宾。
那时我已开始懂事,想着这崎岖的山路今后将成为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一道鸿沟,二姐从此将面临一个陌生的环境,贫瘠的土地,无水的困扰,野蛮的民风以及性格粗暴的丈夫……我从心里掠过一丝震颤,为二姐捏把汗。
乱哄哄的闹房声不时地从西屋的窗户飘了出来,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想着美丽的姐姐就要成为那个人的新妇,从此告别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我为她感到惋惜,觉得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姐夫的愚鲁让我一直不放心,他能够给予二姐什么样的幸福?我胡思乱想,竟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们便回家了。
二姐送我到大门口,我看见她的眼角噙满了泪水,久久地站在那里,直看着我走到村头,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第三天,二姐回门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新女婿。
大姐知道二姐要回来,所以没回去。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听见姐妹俩在西房里拉话,二姐说她两个晚上都没脱衣裳了,浑身痒得难受,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我听见大姐低声问:“那他没要你?”二姐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姐妹俩突然便大笑起来,笑得肆无忌惮。
午饭后,新女婿被村里的同学叫去喝酒了。黄昏时分,我们正要出去找,听见大门外人声鼎沸,夹杂着不干不净的叫骂声。出了院门,见姐夫醉醺醺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瓶还没喝完的白酒,高喊着二姐的名字,让她出来。
一家人都愣在了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啪”的一声响,二姐夫把手中的那瓶酒摔在了闻声而来的二姐跟前,嘴里骂着:“老子今天灭了你!”我冲向前去,堵在他们中间,听见二姐大声吼道:“茂才你走开!我要看他今天怎么灭我!”说完便甩给姐夫一个耳光,高声地喊:“你算啥东西,跑我娘家来撒野啦?”二姐夫愣了一下,随手一把就将二姐推倒在地,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二姐疯了似地扑了上去,一把就抓破了新女婿的脸……两人扭在一起,被闻讯而来的同学们拉开来……
然而这只是二姐“幸福”生活的开始。从此,两个性格倔强的人便拉开了婚姻战争的帷幕,这场战争以二姐的婆婆为导演,由二姐和二姐夫领衔主演,故事一波三折,情节曲折动人,一直持续了十年之久!
那时我已在县城上中学。每每周六下午,二姐便会背了褡裢给我送馍。二姐的家虽然地方苦焦,但由于地多,娘俩也勤快,因此不缺吃的。姐夫给我们家东西很大方,秋日拉来一车粮食,冬天送来一堆白菜。二姐的家离县城约四十里山路,四十里山路她要走上大半天,因此,回去时便往往到了半夜。二姐每次来我都会看见她脸上的新伤痕。有一次她甚至一瘸一拐,手臂上尽是黑青的颜色,手背肿得很厉害。我说:“你不要再给我送吃的了,让姐夫打你!”二姐说:“你姐夫并没有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你安心上学,不要替我操心!”看着她那副模样,我真替她着急,于是便提笔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让她交给姐夫。信中我大谈爱情的重要性,谴责夫妻之间的暴力行为,并对他的未来生活设计了“宏伟”的蓝图。相信这封信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动容。我长叹了一口气,安慰姐姐说:“等姐夫看了这封信,肯定不会再打你了!”二姐脸上将信将疑的样子,停了一会,她说:“他肯定不看。”我说:“他不看你就跟他离婚!”二姐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人似的,我的心“怦怦”直跳。末了,二姐说:“茂才,你还小,不懂事,离婚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完便转身走了,消失在暮霭沉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