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友贵、王淑贤老两口从前也都是红旗制药厂的工人,现在退休了,和独生儿子霍英杰在一起过。老少三代五口人,住着药厂分的六十平米的套间楼房,老两口住北面12平米的小屋,小两口带着孙子住南面14平米的大屋,各有各的生活空间,其乐融融。这很让药厂那些没有房子结婚的青工眼红。儿子霍英杰在红旗制药厂粉针车间维修班当班长,长得英俊高大,心灵手巧,对父母很孝敬,工作也干得出色,年年评上文明职工。就是性格内向,有话爱憋在心里,属于委屈求全的那种男人。儿媳妇李芳在化工厂职工医院当护士,长得眉清目秀,在医院打针手脚麻利,在家干活也是雷厉风行,性格外向,心直口快,属于没肝没肺的那种女人,和霍英杰的性格正好相反。这也是小两口互相欣赏的地方,很难说是缺点还是优点。孙子霍甲五岁,长得虎头虎脑,聪明伶俐,上学前班。隔辈人亲,又是两代单传,老两口非常喜欢孙子霍甲,视为掌上明珠。婆媳关系处的也不错,儿媳妇该做的都做到了,婆婆就没有啥可说的了。在邻里看来,这是个幸福和睦的家庭。
霍桂梅是在车间午休时跑到父母家说这件事的。霍友贵和王淑贤听说月租一千一,都说这可是好事,赶紧办。霍桂梅说,玉奇正在办呢,如果顺利,明天就能租出去。现在的问题是,这么急租出去,我们三口人住哪?霍友贵说,可以租一个单间。霍桂梅说,自己租房子,一个是太贵,再一个这么急也很难租到理想的房子。霍桂梅在家排行老大,说话办事有头脑,有主见,妹妹霍桂菊和弟弟霍英杰,都很敬重大姐。从前,霍桂梅给家里出主意办成过好几件大事,比如让妹妹接母亲的班进药厂,譬如让弟弟考药厂技校。实践证明,大姐的话是有先见之明的,比家里的其他人都高出一筹。所以,霍桂梅在家里说话一向是很有权威的。霍友贵就不说话了。王淑贤说,桂梅,你有啥想法就跟妈说。只要我和你爸能做到的,有多大困难都能克服。霍桂梅就想要母亲的这句话。就说,我和玉奇昨晚商量了很长时间,觉得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还是住在爸妈这里最合适,我们上班也近,钱程上学也近,平时还能照顾你们一下,何必还要花那大头钱去租房子呢?王淑贤说,行行,没问题,妈同意。霍友贵说,这屋里也摆不下三个人的床啊。霍桂梅说,不摆床了,让玉奇在你俩的双人床上接块折叠板,平时放下来,睡觉时打开就是床,让钱程睡在上面。我和玉奇打地铺睡,屋子中间再挡个布帘。白天把行李一卷,布帘一拉,啥也不影响。霍桂梅早已深思熟虑,说的头头是道。王淑贤又说,行,行。霍友贵说,行是行,可这事还要和英杰、李芳说说。多了三口人,吃喝拉撒睡会有很多不方便。王淑贤说,晚上我和儿子说,大姐对弟弟那么好,英杰还能不同意吗?儿子同意了,儿媳妇就得听儿子的,这是老理儿。霍桂梅说,妈,我下午就去和英杰说这事。英杰肯定没问题,我是怕李芳有想法,让英杰做做李芳的工作。
李芳和霍英杰谈恋爱时,霍英杰家还住在艳粉街的小平房里,屋里住火炕,没有上下水,上厕所要跑出去好远,又是屎尿横流让人下不去脚的那种旱厕,生活环境极其恶劣。人们管这里叫贫民窟,好姑娘都不愿意往这里嫁。李芳那时看上霍英杰这个人了,也就不计较别的了。来霍英杰家相亲时,李芳和霍英杰就盘腿坐在铺着炕席的火炕上。王淑贤当时相中了李芳的长相,却看不上李芳的作风。因为李芳当着众人的面就和霍英杰靠的很近,也不保持点距离,显得很轻浮。霍家是很传统很封建的家庭,在这方面家教很严。李芳对霍英杰公开亲近的行为让王淑贤很反感,并有了疑心: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这样,没人的时候还不知啥样呢?正派的姑娘哪有这样臭不要脸的?王淑贤马上就对李芳的生活作风画魂儿了。霍桂梅和母亲的看法一样。李芳一走,母女俩就不同意这门婚事,理由很简单,轻浮,作风上靠不住。但霍英杰坚信李芳是个作风正派的姑娘,坚决要和李芳好,并说婚后要用事实证明李芳是天下最正派最善良的媳妇。母亲和大姐只好被迫同意,但心里还有疙瘩。新婚之夜,王淑贤把一块雪白的手巾递给儿子说,明天早晨给妈。霍英杰就明白母亲的意思了。第二天早晨,王淑贤看到儿子送来的雪白手巾上印着一朵玫瑰红,才对儿媳妇转变了看法。而霍桂梅并没因此转变自己对李芳的看法。她认为像李芳这种轻浮的女人早就和自己的弟弟把那事干了,那手巾上的玫瑰红还不知是什么地方的血呢。哄老太太行,哄我就没那么容易了。
霍英杰和李芳结婚不久,药厂就给霍友贵和霍英杰改善了住房条件,分给了现在住的新楼房,同时也要交出旧平房,再分给急需住房的职工。分到新楼房的霍家人喜出望外,忙着搬家。这时,很有头脑的霍桂梅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从平房旁边接出来的偏厦是自己家盖的,不能交药厂。而且,霍英杰和李芳的户口也不能往新楼迁,就落在偏厦上。这样将来动迁就能赖到一套回迁房。霍桂梅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全家人说了。全家人都说大姐有先见之明。霍桂梅说,爸,妈,将来英杰有了儿子,长大了,这回迁房就给你孙子结婚用。霍英杰一听这话,心里更是感激大姐。接着,大姐和霍英杰就共同跑这件事,托关系找人,把户口落在了偏厦上。办完之后,就不时有传言,说艳粉街的棚户房快要动迁了,回迁就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楼房。虽然只是传言,一直没动迁,但全家人都知道,动迁是迟早的事,一套新房到手也是迟早的事。这都应该归功于大姐霍桂梅。从此,霍英杰就对大姐的话言听计从。
下午上班,霍桂梅就去粉针车间和弟弟谈这件事。霍英杰听大姐一家三口要挤在自己这住,就说,那也住不下呀。霍桂梅说,我们三口人克服点困难,都住在爸妈屋里,你们还住南面的大屋,不会影响什么的。见弟弟还是面有难色,就说,这是全家的大局,有难共担,爸妈都同意了。关键是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这事就这么定了。晚上妈还要跟你说这事。我想你是没问题的,就是要做做李芳的工作,让她多从全家的大局考虑问题。大姐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霍英杰也只好同意了。就说,姐,你放心,李芳听我的。你啥时候搬东西,我借个倒骑驴,让我徒弟小万帮着拉东西。
霍英杰是与李芳做爱之后谈这事的。因为这时的李芳最温柔最缠绵也最听话。这样,谈话才能收到好效果。霍英杰把大姐一家三口要来住的事情一说,李芳就变脸了,说,这不行。我现在伺候一个婆婆就够劲了,再来个二婆婆天天指手划脚,我受不了。霍英杰说,你就忍耐一下不行吗?大姐也不能在这长住。李芳说,时间短行,我可以忍。但时间长了可不行。你知道,大姐这个人到哪都要说了算,又看不上我,见到我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又是有话就想说的人,时间长了我们非吵架不可。李芳把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是同意了。
钱玉奇找人干活时,就把“租房”两个大字贴了出去。很快就有人来租房,要开洗脚屋,当时就给了钱玉奇半年的租金六千六。钱玉奇拿到钱,就和那人签了合同。然后就去银行存了五年定期。
第二天大姐搬家,霍英杰带着小万骑着倒骑驴去了。东西不多,一个大立柜,加上四个包。往回拉东西的路上,钱玉奇笑着对霍英杰说,以后,我和你姐就一人拎两个包,在两边老人家打游击。霍英杰听了,皱起了眉头,没搭姐夫的话茬。霍英杰觉得姐夫的这种思路有问题,为了省下租房钱,也不能这么干呀!但又不好说出口。毕竟是自己的姐夫,说出来了,会让姐夫有想法。如果传到姐姐的耳朵里,就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