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团浓云从西北天际铺展而来,顷刻间,便覆盖了大半个天空。虽然已是早春时节,但天气仍很寒冷。济沁河畔的一块荒原上,枯干的狗尾巴草在残雪中摇曳,几只越冬的候鸟互相呼唤着匆匆归巢。
新吉勒玛饮罢牛,从红柳林中的泉子边往屯子里走,原本轻盈的脚步慢悠悠的,心情沉重得像压上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她手擎一根柳条棍儿,心不在焉地跟在牛屁股后头,边走边频频回头朝南山眺望,那儿,她的心上人马嘎拉索正带着队伍守在山顶,已经两天两夜没回家了。
在她心中,马嘎拉索是森林里的猛豹,是草原上的雄鹰。她相信马嘎拉索和森林支队的合克、阿哈(鄂温克语,即叔叔、哥哥)们会用打狼的枪法痛击那些要来进犯的强盗,但她也知道,打仗是有伤亡的。她为马嘎拉索和森林支队的合克阿哈们担忧着。
新吉勒玛又一次回头朝南山张望时,她的眼睛倏地一亮,一匹马正从南山腰飞驰而来,虽然天地间已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暮色,虽然那马上的人还离她很远,但新吉勒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让她牵肠挂肚的心上人——马嘎拉索。
“阿哈——”新吉勒玛扔了柳条棍儿,转身迎着马嘎拉索跑去。
“新吉勒玛!”马嘎拉索被新吉勒玛拦住,跳下马。新吉勒玛娇喘着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阿哈——”一种很古怪的,说不清是喜是忧的感觉,从新吉勒玛心间流过。她忍不住伏在马嘎拉索那又宽又厚的胸膛上啜泣起来。
马嘎拉索捧起新吉勒玛的头,用手掌笨拙地替她擦去腮边的泪水,俯下头去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新吉勒玛,你可真是个爱哭鼻子的乌娜吉(鄂温克语,即小姑娘),哭什么呀?”
“阿哈,我想你……不,我怕……”新吉勒玛的嘴唇儿噘起来,身子在马嘎拉索的怀里扭动着。
“嗨,怕啥?”马嘎拉索推开新吉勒玛,调过头去看着南山,眼睛里射出凛凛的寒光,“老话说,备烈性马,才能看出好鞍;和强盗斗,才能看出好汉。新吉勒玛,你别忘了,咱鄂温克人可生来就是打猎的!”
要是在平时,马嘎拉索这样粗鲁地对待她,她会生气的。可现在大事当头,她怎能不懂事地再跟他撒娇?她黑亮的眸子里汪着一泡泪,冲马嘎拉索认真地点点头:“阿哈,我懂……”
“懂就好。新吉勒玛,我就是在战斗中死了,你也不必难过。记着,我是为萨玛街,为……”
“别说了!”新吉勒玛跳起来拿手捂他的嘴,“阿哈,你回屯子里有事儿?”
“我找沃勒吉图合克商量点儿事。”
沃勒吉图是萨玛街小学的校长,也是这一方德高望重的鄂温克族老人。
“阿哈,你不回家看看鄂尼(鄂温克语,即母亲)吗?”
“鄂尼怎样了?”
“还那样子,一喘起来奶茶都喝不下去。”
“好吧,我先跟你回家看看鄂尼。”说着,马嘎拉索双手抓住新吉勒玛的肩膀轻轻一提,就把她放到了马背上,然后,一纵身落在新吉勒玛身后,双腿一叩马肚子,雪青马“咴儿——”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朝屯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