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节快到了,总校从外地弄了几车粉条,打电话给各村小学,让每个学校派一个人来领粉条。北山小学校长老陈把这事交给了保管老魏,并嘱咐说:“每人十斤,咱们十七个人,总共一百七十斤,你找个小车吧,快点整回来,趁今天是星期六午后没学生分利索得了,省得下周一耽误课。”
老魏走后,老陈招呼大伙开了一个会,传达了这事,主要是告诉老师午后想着拿个玻璃丝袋子什么的,装粉,别临时抓瞎。
老师们都很兴奋,说:“总校真够意思,还给弄点粉呢。”
老陈说:“够意思个屁,你寻思白吃呢?一斤一块多钱呢,一分都少不了,不比集上贱,别的贩子生砸给总校的,总校再生砸给咱们,他们从中落好处。”又补充说:“咱们是大拇哥卷煎饼,个人吃个人。”
一听说个人吃个人,李树架不住劲儿了,红着脸站起来说:“校长,我媳妇在集上买了,买多了,估计半年都吃不完,再要,就(贝青)等着生虫子吧。”
人们都笑起来了。李树左右瞅瞅,说:“真的,不逗你。”
老陈说:“放心吧小李子,钱咱们学校出,不让你个人搭上,就顶五月节发福利了。”
李树吭哧几下子,没再说啥,就坐下了。
人们都知道李树是心疼钱。李树是民办老师,一个月一百多元钱的工资,够劲儿。看着李树的尴尬样儿,老谢逗他说:“这下子不怕生虫子了吧?”
李树也觉得刚才唐突了,讪讪地说:“你知道啥,根本不是恁回事。”
老谢说:“咋又不是恁回事了,刚才你不是说怕生虫子吗?”
李树白了一眼老谢:“你管呢,我乐意。”
老陈说:“算了算了,下午别忘了拿家伙,一个人十斤呢。”
下午三点多钟,老魏回来了。老魏是坐着一辆小型“130”汽车回来的。老魏从驾驶楼里跳下来时,脸上冒着油亮亮的光,一边冲着办公室喊“出来出来,帮帮忙”,一边把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指挥着车上的三个人把车厢里的粉条搬下来,在塑料布上堆了小山似的一堆。老师们看了粉,都觉得意外,一百多斤粉,这么大一堆?
老魏坐在房檐下面的水泥台上,拿一本书扇着风,说:“嘁,俩一百多斤也不给你啊。”
老魏很得意地晃着脑袋,接着说:“告诉你吧,是恁回事,原来寻思一斤一块多钱,闹半天才杀八毛多钱儿。总校长说可以多要,我看便宜,就多要三百斤,分分吃呗,这玩意儿,稀烂贱的。”
老师们高兴了,纷纷表扬老魏干得好。宋凌凌马上回屋拿来了粉笔,蹲下来在水泥台上演算起来。多要三百斤,加上原计划的一百七十斤,总共四百七十斤。宋凌凌马上火烧屁股似的惊叫起来:“哎呀,老魏,你咋不再多要点呢,你看看,每人二十七点六四斤,不凑整。”
老魏说:“我寻思了,每人二十七斤,剩下的给伙房,一样,也都大家伙吃。”
接下来的问题是,人们拿的家什小了,原来是按着十斤拿的,现在又增加十七斤,明显不够用。于是,人们就开始忙碌着找家什。有翻抽屉的,有翻墙角废纸篓的,看看能不能找出个塑料袋什么的。办公室里响起一片翻桌倒柜的声音。
在这个问题上,宋凌凌表现出了超常的聪明和镇静。宋凌凌用手举着刚从粉捆子上抻下来的玻璃丝绳,说:“塑料袋网兜子啥的都白扯,用不上,粉这么长,又嘎巴嘎巴硬,没法装,不如用这玩意儿。”
人们觉得宋凌凌说的有理,于是又开始七手八脚地往外抽玻璃丝。
老陈正在小伙房的炕上睡午觉。老陈离家远,中午不回去,在学校吃。中午喝了二两酒,午觉睡得就比平时长了点。刚才汽车响把老陈弄醒了,抬起头听了听,知道是老魏回来了。老陈在心里骂:“这老魏,让他弄个小车,他偏弄个汽车,一担头子粉,犯得上弄个大汽车?操。”老陈觉着头有点晕乎乎的,就没起来。现在听着外边乱糟糟地闹腾,再睡也睡不着了,头也清楚多了,就起来了。
老陈看见这么大一堆粉,也吃了一惊:“这么多?”
老魏就把多要了三百斤的话又对老陈说了一遍。老陈刚才对老魏雇汽车的事还耿耿于怀,又听说他自作主张多要了三百斤粉,心里的火儿一下子就蹿起来了。老陈一摆手,说:“就按总校说的办,每人十斤,剩下的,你自己处理,跟咱们学校没关系。”
老陈说完甩袖子就走了。老陈转过墙角进了厕所,老魏僵在脸上的笑还没有消失。这个结果让其他老师也觉得意外,跟着老魏痴呆了半晌。
闷了半天,英语老师何大嗓看老魏怪可怜的,就说:“老魏,你也别上火,反正你也是为大家好……我看这样,咱们大家替老魏负担点,除了分的,每人都再买点,也白搭不了,反正吃没了也得买,哪买不是买,哪买都得花钱。”
别的老师也都响应何大嗓的话,说:“中,分担点,都分担点,老魏图啥,还不是为咱们多吃一口。”
老师们的表现弄得老魏挺激动。老魏做出很委屈的样子说:“我当时也真是这么想来着,寻思着大家吭吭干半年了,多整点呗,谁承想落这个结果,没寻思到的。”
宋凌凌看不惯何大嗓。不单是看不惯何大嗓这人遇事好充大帽钉儿,好唱大发面子,或者是何大嗓的大嗓门烦人,更主要的是觉得何大嗓这个人太阴。
宋凌凌见何大嗓买好老魏,就说:“自己说自己,别刮拉别人……老魏,你以后就得长点脑子,少干这种炒豆大伙吃炸锅是自己的事。”
何大嗓说:“宋凌凌你这话我就不愿意听,啥炸锅自己的,我不刚说完大伙分担吗?”
宋凌凌说:“你有能耐自己包圆儿啊。”
何大嗓说:“凭啥我自己包圆儿?老魏是为了我一个人弄来的粉吗?问问老魏?”
老魏说:“算了算了,可别吵吵了。”
李树说:“到底咋整,快说吧,我媳妇让我早点回去间棒子苗呢。”
老魏从伙房拿来了称。除规定的十斤外,老谢老朴都多要了十斤。何大嗓抻的头,却多要了八斤。宋凌凌多要了五斤。宋凌凌不愿意响应何大嗓的话,本想一点不要,但转念一想,为这点事惹了老魏也不合算,就多要了五斤。别人有多要十斤八斤的,也有多要三斤五斤的。轮到李树时,李树嘴里嘟囔着说:“真在集上买了。”
宋凌凌说:“李树,别扭扭捏捏的,男人点,别像有些人似的,说话叭叭的,尿炕哗哗的。”
李树一向怕宋凌凌,宋凌凌一说,他就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那就和宋凌凌一样吧,五斤。”
老谢好开玩笑,老谢说:“人家让你男人点,你偏跟女人一样,哈哈哈……”
李树红着脸说:“你管呢,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分完了粉,还剩二百来斤。老魏说:“没事,拿回家自己卖……也好卖,正赶上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