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王春麦还是没有把自己与马石头的关系完全断掉。
但是,她也不想这么快就把他们的关系正式确定下来。有时候她反而觉得,她爹王大平在马石头向她开始倾心表白之前的一次次恰到好处地出现,是相当及时的,甚至帮助了马石头。否则她早已经准备好的那些刻薄得近乎恶毒的话当面说出来的时候,他马石头会如何承受?她觉得正是她爹王大平一次又一次不失时机的出现,在她心里保全了马石头作为一个男人的脸面和自尊。在一个女人眼里,这一点对一个男人相当重要——她们从心里不想跟一个没有尊严的男人交往,更别说将来嫁给他了。
事情就在这一年春种结束的时候,又悄悄地起了一些变化。
马石头要出门打工去了。当王春麦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显得有些猝不及防。她胸脯里热突突的,心怦怦怦乱跳,神思也有些慌乱。她死活没有想到马石头会做出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选择。
整个冬天,她心里都在小看他,她几乎都以为马石头被那一万元和“三金”吓得迷糊过去了,没有想到他会在开春的时候迈出这一步。这一步迈出去了,就会有下一步。王春麦闭上了眼睛。但她冥冥中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丝希望。这种希望是模糊的,几乎没有什么有形的东西支撑它,根本连一个简单的概念也没有:反正她心里突然没有来由地感觉到一丝光芒远远向她袭来,使她那已经一抹黑的心房里突然透进了一束微光。她意识不到太多,她只能被胸膛里那一片明净如水的东西照耀着,颠簸着,被身体里轻柔的细浪拍打着。她已经憋闷了一个秋天又一个冬天的心房,在那一时刻哗啦一声又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口子,豁然开怀,亮光一泻如注。
事实上那是一场十分艰难的告别,没有语言,没有动作。她只用眼睛,哦,不——她只用目光匆匆地从他身上扫过,没作任何停留,这个告别仪式就结束了。那天晚上,马石头来她家借故要借手钳子,他的话一出口,她就明白他此行的目的其实并不是要借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那不过是马石头又一次拙劣的故伎重演。一开始她连看都没有看他,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视机小得可怜的屏幕,但她的耳朵却在坚韧地捕捉着马石头带来的所有信息。当马石头说自己要外出的时候,她的眼前竟然浮起一片欢欣的迷雾。
在王大平的冷嘲热讽中,马石头自然不会久留,而王春麦的举动又不能太过反常。但她所坐的地方正面实在又没有办法看清楚马石头,所以她不得不努力地将目光拐了一个七十度左右的弯,才将马石头临行前的模样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
马石头走出门去的时候,王大平不置可否地在门边的地上吐了一口痰,不屑地说,这碎娃子也能出门挣个钱?话音里充满了对马石头的轻蔑。那一刻王春麦好像被她爹的话戳疼了一样,浑身陡然一激灵,想发作,又没有找到发作理由,便借故他的话影响了自己看电视,没好气地说,还叫不叫人看电视了,讨厌。
说完她就起身出门去了。
她听见她爹王大平在后面惊诧地“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