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06年第05期
栏目:百姓故事
2005年4月5日上午,黑龙江省伊春市朗乡林业局二十九岁的万小艳,经过全力抢救,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此时此刻,在场的医生?护士无不感慨:没有亲情,没有母爱,万小艳根本活不到二十九岁……
是的,是母亲何宗云十六年奉献的97000毫升鲜血,是父亲万占奎几经磨难的四处寻医,是丈夫常守国多次遇险的八方问药,是社会各方面的倾情关爱,才维系了万小艳二十九年的生命。
万小艳怎么能忘记,二十七年前那个灾难的黑暗日子……
那是1978年,万小艳才两岁。那天上午,天真活泼的小艳正喊着“大汽车哞哞叫,阿姨送我上学校”的儿歌,和邻居的小朋友们嬉戏着。突然,鼻子流血不止。母亲急忙抱过她,一摸,小艳身上滚烫滚烫的,皮肤上还有很多血点子。
这是怎么啦?父母急急忙忙把小艳送进朗乡林业医院抢救。经过连续三天三夜的诊治,小艳的命是保住了,可是,病情不见好转,断断续续的高烧,经常鼻子流血……父母坐立不安!
“去大医院治吧!”心急如焚的爸爸?妈妈,带着家里仅有的三百元钱,抱着万小艳,坐火车来到了哈尔滨,叩开了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大门。医生诊断为“再生障碍性贫血”。面对着脸色苍白的小艳,面对着近乎哀求的父母,医生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回家去吧,没别的办法,只能靠输血维持生命。
回家?回家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等死吗?医生,求求您啦!怎么哀求,医生也只是劝他们回家。
肝肠欲断的父母,满含着无限的悲痛,抱着小艳,又走进了黑龙江省医院。可是,诊断结论是一样的。夫妻俩不甘心,怀着侥幸心理,又抱着小艳走进了哈尔滨儿童医院。诊断结论还是一样!小艳的父母绝望了。
活生生的孩子,不信就没得救?倔犟的小艳父母总抱有一线希望。从此,他俩带着心爱的女儿,踏上了漫漫的求医之路。北京?上海?天津?西安……几个大城市的医院走遍了,结论都一样,办法就一个:靠输血维持生命。
在当时,输血的费用相当昂贵不说,万小艳的血型又是很难吻合的“AB”型,血源极少。经过医院检验,亲属中只有母亲何宗云的血型和女儿一样。
由此看来,只有母亲何宗云能担当起为女儿输血的重任了。
母亲何宗云在朗乡林业局工程处负责后勤工作,工作繁重,工资较低,每月开支不够小艳输一次血的。一次次输血,把家中的积蓄全花光了。当小艳病情又复发?手扯着母亲可怜巴巴地央求“我要输血”时,何宗云只好抱着女儿来到医院亲自为小艳输血。
在这二十七年的漫漫岁月长河里,朗乡林业职工医院经常出现这样一对母女的身影:慈祥的母亲,背着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女儿,匆匆地走进了抢救室。然后,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从母亲青筋暴起的胳臂里流出,再一滴一滴地流进女儿那瘦弱的身体里。
每当万小艳接受了母亲的鲜血时,她那苍白的面颊,立时泛起了红润,欢蹦乱跳地恢复了活力。可是,当母女俩一起走出医院时,就出现了年幼的小艳搀扶着步履踉跄的母亲的情景。
每一次,母亲何宗云至少要为小艳输入500毫升鲜血,一个月输血一次是常见的。可最频繁的时候,十五天就要给小艳输一次血。别人输完血以后,需要的是高质量的营养调养。可母亲何宗云,最奢侈的就是喝一碗白糖水罢了。在平日里,母亲何宗云和父亲万占奎每月不到三百元的工资,全都用在小艳的病上了。一家人几乎是上顿大癳子,下顿煮面条,只能就着咸菜凑合吃。母亲何宗云每次输完血,也只能和家人一起,粗茶淡饭地维持,根本谈不上补养。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了。
有一次,小艳的病情突然加重,何宗云不顾身体的虚弱,在每次输出500毫升的基础上,执意地又多输了200毫升。刚刚输完血,就出现了昏迷和呕吐的现象,眼前一黑,晕倒在床上。何宗云足足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四个多小时,才慢慢地支撑着身体,扯着小艳的小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家中。一进屋,何宗云就一头扎到炕上,一躺就是三天三夜!
亲人们哭了,邻居们也都落了泪。他们背着万小艳,趴在何宗云耳边偷偷地规劝:“放弃吧!你这么给她输血啥时候是个头呀!别弄不好卖一个又搭上一个……”
一听这话,何宗云觉得有一把钢针在狠狠地刺着她的心。她“忽”地一下将棉被掀开,立时坐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小艳是个多可爱的孩子啊!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怎么能看着她不管呢?只要我身上还有一滴血,决不能给她半滴。她活着,我就活着。她高兴,我才高兴啊!”
春夏秋冬,月月年年。就是这样,何宗云用她伟大的母爱和亲情的期望,把自己的鲜血源源不断地输进了女儿的身体,延续着小艳脆弱而又娇嫩的生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万小艳的病情渐渐加重。一个炎热的夏季,九岁的万小燕突然高烧四十度,大口大口地吐血,折腾了几个小时,昏迷不醒!
情况万分紧急!父母赶快把她送到了伊春市医院。
在医院抢救时,还是何宗云挽起衣袖为女儿输血。输完血以后,小艳还没有苏醒。何宗云痛苦而又悲伤地拉着女儿的小手,抽泣着轻声呼喊:“小艳啊!你不能死啊!小艳啊!妈妈又为你输血了!小艳啊!你睁开眼睛瞧瞧妈妈好不好啊!”
死神,一步一步地向小艳逼近。半个月里,何宗云为女儿输入两次血以后,万小艳奇迹般苏醒过来了。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病床边身体虚弱的母亲,轻轻地问:“妈妈,我是不是又昏过去了?”
“孩子——”何宗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辛酸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女儿的手臂上。
小艳慌了,她惊恐地抓住母亲何宗云的胳膊,连连说道:“妈妈,我不想死啊!妈妈,我不能死啊!”
何宗云一把握住女儿的手,坚定地说:“小艳,你死不了!你有爱你如命的妈妈,你有爱你?疼你的爸爸,你有爱你?想你的姐姐和弟弟,你根本就不能死!只要妈妈我能活上一天,我就让我的女儿幸福二十四小时!”
万小艳激动了,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喃喃地说:“我不死,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夜深了。何宗云陪着女儿入睡了。父亲万占奎与邻床三十多岁的白血病患者闲谈着。这位患者伤感地说:“患这种病症的人,都是活着进来,躺着出去啊!”
当万占奎阻止这位患者继续说下去时,患者却执意表白:“我早想好了,不就是个死吗?我不能再白白地扔钱了,要为活着的家人?亲人想一想啊!”
谁也没有料到,天刚刚放亮时,这位白血病患者不知什么原因病情突然加重了,抢救无效,英年早逝!
看到病友命归黄泉,万占奎紧紧地握着女儿的双手,何宗云紧紧地依护着睡熟的女儿,唯恐死神将女儿万小艳夺走。患者尸体被抬走后,何宗云呆呆地自语起来:“我女儿不能死!我女儿不能死!”
不知何时,万小艳被嘈杂的喊声和哭声惊醒了,她随着母亲的自语声,大声喊道:“爸爸!妈妈!我死不了!”何宗云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天上午,在父亲万占奎的倡导下,一家三口在市医院的花圃前留下了永驻微笑的摄影。照片洗出来了,何宗云指着照片对万小艳说:“孩子!不管你活着有多难,不管你人生有多险,有你妈妈陪伴着你,有你爸爸陪伴着你,千难万难,都能抗过去!”
万小艳懂事般地接过照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唯恐落上一点点灰尘。
当万小艳的病情恢复正常时,一家三人又回到了朗乡林业局,何宗云又走进了为女儿频繁输血的岁月里。
由于长时间为女儿输血,何宗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就在万小艳十一岁那年,何宗云领着万小艳又来朗乡林业医院输血时,医护人员看到何宗云消瘦虚弱的身体,坚决不同意为她采血。何宗云苦苦哀求,声声泪地哭诉。医生仍频频摇头:“这不是你求我们的事!作为医生,我们必须为你的身体着想。如果你再继续输血,就有生命危险。到那时,你不但救不了你的女儿,你也面临着死亡。你懂么?”
见医生再三拒绝,何宗云悻悻地牵着女儿的手,离开了朗乡林业医院。当她一看到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女儿处于半昏迷状态时,她立刻想到: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让我的女儿活得踏实,活得高兴。反正,万小艳你活,我就活;你死,我就随你去死。我不能委屈女儿一丝一毫,决不能让女儿有一点点忧伤。
为了女儿的生命,何宗云走进了同在朗乡的铁力市第二医院,经过何宗云一番的软缠硬磨的请求,这家医院同意了为她采血。当何宗云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流出,又一滴一滴地输入女儿体内时,当女儿的脸色又泛起了红晕时,她那颗悬着的心,又一次落地踏实了。从那时起,何宗云轮番地在朗乡林业局医院和铁力市第二医院之间为自己的女儿输血。
随着时间的推移,采血过量次数过多的何宗云,时常出现间接性的呕吐和身体浮肿。何宗云却把这些症状隐瞒着。
人想瞒,身体瞒不住。一天晚饭过后,何宗云刚想要刷碗,突然她眼前一黑,就像触电一样,一下子扑倒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小时,才慢慢地坐了起来。丈夫万占奎两眼泪花,手扯着她的衣襟,劝慰道:“宗云啊!你别再输血了!我宁可把骨头碾成渣子,挣钱买血为女儿输血啊!我求求你了!”说完,万占奎两腿一弯,跪在了何宗云面前,苦苦哀求。何宗云双手扶着丈夫的肩头,哭泣地说:“占奎,咱们家哪有钱为女儿买血啊!为了咱们女儿,我豁出去了!只要有我在,我就为女儿输血,一直输到我死了为止!”
何宗云把话说完,就跪在了丈夫面前。懂事的万小艳再也忍不住了,忙跪在父母中间,一手抱着父亲,一手搂着母亲,号啕大哭:“妈妈!爸爸!你们放弃吧!别再为我操心出力了!我求求你们了!”
此时,何宗云心里特别清醒:丈夫是家中的顶梁柱,我必须保护好他。只能我自己做出牺牲,决不能让丈夫出现一点闪失。
有一天,何宗云终于想出来一个善意的“欺骗”办法:根据万小艳的输血规律,何宗云瞒着丈夫,瞒着女儿,提前一个星期到医院采血,并嘱咐医护人员为她保密。之后,她又来到邻居家暂借了几百元钱,谎称这些钱是为万小艳买血治病的。进了医院,她一边假装交钱买血,过一会又将钱偷偷地抽回来。就这样,何宗云“欺骗”家人整整有一年之久。后来,丈夫万占奎从邻居的嘴里得知了妻子何宗云“蒙骗”的秘密。
1997年,何宗云从工作岗位上退休了。为了早日还清为万小艳输血治病所欠下的外债,何宗云从1997年下半年开始,避开朗乡境内人们的目光,来到了其他林场和居民居住的地点,拾垃圾,卖冰棍,卖日用品,沿街吆喝,顺巷乞讨。嗓子喊哑了,她就走进饭店里喝点凉水润一润。肚子饿了,她就咬咬牙顶一顶。她是一分?一角地凑整,一元?十元地积攒,来维持着穷家,维持着女儿的生命!
春天,她一个人到山上去挖山野菜。
夏天,她到乡下的田间地头叫卖饮料。
秋天,她推着自行车倒卖着各种蔬菜。
冬天,她除了卖日用品外,还挨家逐户地送“财神”。
何宗云就是这样,一面为女儿输血,一面辛勤地挣钱还债。
从那以后,万小艳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再也不说“死”这个字了。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尽可能去完成它。万小艳身体好转的时候,她就爱怜地为父亲梳理着有些花白?蓬乱的头发,她又细致地为姐姐?弟弟的生日折叠着各种各样的千纸鹤,她更心疼地在母亲劳累一天之后悄悄地站在身后为老人捶背……
不论凄风苦雨,也不管日升日落。当死神向万小艳逼近时,却被父母的真情大爱横拦阻隔。父母对女儿永不言弃的呼唤,如今在万小艳身上终于听到了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