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今天一定是麻雀娶媳妇了,这么热闹!
睁开惺忪的眼睛,伸一个长长的懒腰,宏泰起身钻出小屋。呵,晴空万里,又是一个好天气!站在龟背似的瓜地里,视野空旷而辽远,他心舒气爽。然而,小屋旁槐树上的麻雀们却一个劲地叽喳着:“呕,谁娶老婆呢?”他随手向树上甩出一把小土坷垃,麻雀们“哗”地变着调儿向对面的树上飞去。宏泰拿起小锄打着口哨,向瓜地的东南边走去……
说不出今天的心境为什么这么平静。宏泰铲平偷瓜揪下的瓜柄,锄平踩出的脚印,然后,瞅瞅,又返身回到小屋。躺在铺上,他不想睡,也不想听收音机,麻雀们飞来飞去,又在屋顶上叽喳了。五六分钟后,他又钻出小屋,捧起屋下铝盆里的水洗了把脸,用十指梳理着遮住脖子的、乱纷纷的头发,转身向枣庄方向走去……
小院的土墙是经了风雨的,凸凸凹凹还不到一米八。反正宏泰稍稍踮着脚尖就能将院子里的一切一览无余。院子不大,但还算整洁,正面并排着三眼窑洞,西边的小房子和牲口圈已被风磨雨蚀得破烂地歪斜着。屋檐下、房周围,杂草蓬勃旺盛,不怎么像常住人的样子,显得有几分荒凉。只有中间窑洞的窗户纸是新换的,靠窗台的三眼玻璃窗也擦得明净透亮,中间一眼还贴了红纸剪下的猫咪。宏泰站了好半天,窑洞的门终于开了,大辫子女人出现了。哦,我的妈呀!好漂亮的女人啊,个子一点都不低,细溜溜的身材,长长的脖子,白晳而端庄的脸庞,乌黑而柔顺的大辫子……
宏泰简直看呆了,有这么个女人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奶奶,找到了,您别动。”口音好像不是本地,却很好听。
声音落地,宏泰才发现自己已经趴在了土墙上,赶紧跳下来。
“谁呀?”真好听。然而,宏泰还是“喵、喵”学猫叫了两声。
“咯吱。”是木轴门关门的声音。她回去了。
宏泰悄悄离开了土墙。从现在开始他有些心神不宁了。再次返回小屋,躺在铺上,他不想睡也不想起。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人呢?是啊,他是好久没去枣庄了,可她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呢?自从甩俊俊一脸泥巴后,他就再也没有认真看地过一个女人。至于跟来顺老婆,那是互通有无,她跟他睡觉,他为她干活,再说来顺老婆也真的没什么看头,肥头大耳一脸的黄斑,就是两个奶子大,一摸就直愣愣地挺了起来。所以跟她睡觉总是灭了灯的……
“宏泰,起吧。阳婆照在屁股上了,还睡得住?懒虫!”是父亲在叫。
宏泰没有应声,你管得着吗?你不是不让我种瓜,怕荒废了你的地吗?怎么,现在瓜长成了你才来关心我?去你的吧,什么老子!
“今天赶集,瓜能卖了,我给你摘,你去卖。”父亲在拿小屋下面的箩筐和扁担。
“不要动我的瓜,今儿我不卖去。”宏泰在屋里喊。
“唉,我家坟里真是埋狗骨头了,生了这么个孽子。”父亲放下箩筐扁担,骂骂咧咧地绕过小屋。
“那也是你埋进去的,怨不得我。”宏泰仰面躺在铺上,自语着。
父亲走了,宏泰起身找他的弹弓——他妈的,这些雀子,吵死人了。钻出小屋,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想:地是我的,瓜是我的,我赶集去,但我不想卖瓜,你管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