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羊沟所有的人都知道,江伟光结婚之后,要把白蔓儿留在山里。理由是他的老母亲和三个侄儿侄女需要人照顾。石羊沟所有的人也都知道,发了财的江伟光找到个可心的人儿非常不容易。他起先把择偶的标准定得很高,非大学生不娶。原因是他没有上过大学。他就必须娶一个大学生做媳妇。所谓拾遗补缺吧。偏偏现在的那些个大学生,没一个注意他那颗伟大的心脏和气吞山河的勃勃雄心,她们无一例外地爱上的是他的钱。是他的产业。是他可以供给她们吃喝玩乐、出国留学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物质资源。江伟光气愤之下发誓不娶,结果上帝就来关顾他了——去年冬天,他的工地上出了个小小的事故,一个员工不慎受了一点小小的伤,一块砖头砸伤了他右脚的大拇指。谁都没有留意这个伤,大家急急忙忙地打理着手头的事务,准备回家过年。可是,悲剧发生了。那员工的伤成了破伤风,紧赶慢赶地抢救,他竟然撒手西去。他的死,就引来了他的老婆和女儿。那老婆是个烈性女子,见了丈夫,哭晕过去,醒来二话不说撞了墙。一直找不到爱情的江伟光被这感天动地的爱情所震撼,他亲自扶棺,送这生死相依的夫妻回四川老家去。等他把后事处理完,这才发现,那在厚厚孝衣遮盖下的女儿是多么美丽,也才知道,正是为了老婆女儿有一份安静甜美的日子,她的父亲才年复一年外出打工。江伟光认定。这样人家教育出的女儿,一定是有情有义的。江伟光认定,这样掩在深山人未识的美丽姑娘,一定是规矩本分的。
就是这瞬间的见识,颠覆了他寻找大学生的爱情理想。
他要带着白蔓儿出山呀!
他要和白蔓儿结婚呀!
他向大山宣布,向天和地宣布!
向他的公司和所有的员工、特别是他的乡亲们宣布!
白蔓儿就跟着他到了呼和浩特。他向她炫耀他的财富、炫耀他的力量、炫耀他的野心。白蔓儿都静静地倾听着。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这让他心花怒放。他想。他的女人就应该这个样子。聪慧,但不张扬;明白。但看起来有点儿糊涂,或者说混沌。
吃遍了呼和浩特的豪华酒店之后,在矿上的食堂里。白蔓儿给他做了第一顿饭:细细的手擀面,加生姜末、葱花和淡淡的醋,再调一点儿香油,这是他最爱吃的家乡饭,腰缠千万贯的他。多年来竟然吃不到。自从他成了老总,他就没法吃到家常饭了,一年到头,不是他用酒席包围人家。就是人家用酒席包围他。天天龙肉海菜、花天酒地,却没有一顿饭是可口的。那时候。他就盼望有那么一个女人专门为他做一顿家乡饭。
对,专门为他江伟光做饭!
这个女人不左顾右盼,这个女人的心思只在他一个人身上。
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个人就是白蔓儿。
他问白蔓儿,如果我娶了你,让你回我陕南的老家守我娘,你愿意么?
白蔓儿点头。
他问白蔓儿。公司的事情很忙,我一年半载才能回家看你一次,你能守得住么?
白蔓儿还是点头。
他就将她带回石羊沟了。这年。他是36岁,白蔓儿18。
江伟光吩咐表哥姚平刚给所有的房子都生上蓝汪汪的炭火,摆上美国的开心果、上海的点心、北京的果脯和本地土产的柑子,让二胡演奏不歇,旦角不停地清唱。村子里男女老少都涌来享受这诗意的夜晚——山乡里从来没有过的温馨绵厚的夜晚。所有的老人都围在炭火旁拉话。吧嗒吧嗒的旱烟袋,苍老悠长的夜话,二胡绵密而深远的曲子,粗犷秦腔演绎的《三滴血》,瘸着一条腿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的姚平刚,奔跑着放花炮的孩子们,把石羊沟的夜晚弄得要融化了,气氛浓烈得划根火柴都能点燃。
闹房结束之后,三婶和江伟光的随身秘书小腾将几近晕厥的白蔓儿抱进了暖房。正将一包玫瑰花瓣和中草药泡进大木梢的滚水里搅和的姚平刚看见她们进来,立即低了头走出去。三婶说,平刚,别急着走,把床上的被子拉平了。
姚平刚就走到那张专为洗澡后休息的软床边把被子拉平了。他干这件事时一直低着头,他是不敢抬头的。自从在闹房时偶然看了一眼白蔓儿,他就不敢再抬头了。他想,天啊,世上有这样天仙似的美人儿啊。他退出去的时候将头低得更厉害。三婶就在他背后说,你个丑八怪,羞脸子这么大,过几天大家都走了,这屋里就是你和蔓儿主事哩,你还一直把头夹在裤裆里呀。
三婶伺候着白蔓儿洗了热水澡,本来就娇艳得花朵似的白蔓儿简直就是出水芙蓉了,柔嫩得仿佛一碰花瓣儿就要随风四散。她用一条粉红的浴巾将她包裹好,江伟光就进来了。
三婶将他拉到门外。悄声说,你是经见过多少女人的,人家孩子可是头一回,你要悠着点儿。
江伟光说我知道。
江伟光将白蔓儿抱回新房,平放在那张考究的婚床上,又去点燃红烛,将电灯拉灭。这才细细观赏他的美人儿。他摩挲她油汪汪的秀发,亲吻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进入她。
尽管如此,白蔓儿还是尖叫了一声。
那一声划破了石羊沟温润的空气,在山水间久久地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