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沁也不客气:“辛老师的观念很潮啊。像我这样符合‘无、知、少、女’条件的人本来就不多,别说竞争教研室主任,提哪级领导干部不得优先考虑啊。”
辛建业明知故问:“在下请教沈老师,这‘无知少女’之意究竟是褒是贬呢?”
沈之沁以为辛建业真不明白,放慢语速道:“‘无’是无党派人士;‘知’是知识分子;‘少’是少数民族;‘女’是女同志,我都占全了。辛老师你这一票难道还不该投给我吗?”
辛建业没接沈之沁话头,开玩笑一般故作惊讶:“怪不得沈老师那么漂亮有气质,原来不是汉族人。”
沈之沁似乎也有点飘飘然:“我是满族人,姥姥一辈原系爱新觉罗家族旁支,倒退一百年,我可是正儿八经的贵族格格。”
辛太太走过来,将丈夫的手机放在一旁,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来,辛教授立刻跟沈之沁打招呼:“沈老师,真不好意思,另有电话来,这事我们改天再聊吧,反正还有时间。”辛教授挂下电话并不去看手机,每当他接异性电话时间超过妻子的心理承受能力,辛太太就用这招让他迅速停下来。
辛超躲在研究生院大门外的树丛里,接连给姚姝婷发了几条短信,才看见女朋友从办公室跑出来。姚姝婷将一张小小的粘贴纸塞给辛超说:“送外省市高校盲审的博士论文今天封袋,你的论文分别被送到北京、山东和浙江这三所大学,我可是冒着风险偷看到的,快让你老爸去打招呼吧。要是盲审不过关,你的论文答辩会准备再充分也白搭。”
辛超迅速瞥了眼纸条,感激地一把搂住姚姝婷:“真能干,比‘潜伏’里那个翠萍还强。当初我爸就说研究生院教务是份美差,你还不信。”
姚姝婷推开他:“本小姐好歹也有硕士学位,怎见得你就该拿博士学位将来当教授,我一辈子在教务堆里混呢?”其实姚姝婷说这话纯属撒娇,若不是读辛建业教授硕士研究生时跟辛公子谈起了恋爱,她一个边远小地方来的女孩不可能一毕业便在上海F大学研究生院找到饭碗。
辛超吻了下女孩秀发:“快回办公室吧,别让人起疑心。我爸还叫我给外校三位参加答辩会的教授送论文呢,说是用快递寄不太礼貌,自己亲自送上门才显得有诚意。”
姚姝婷本来已经准备回办公室,一听辛超这话,转身拽住他:“依我看,索性每本论文中再夹上一千块钱,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日后就不好意思在答辩会上给你打低分啦。”
辛超觉得有道理,掏出钱包来,面孔顿时涨得通红,他身上只有五百多块钱。姚姝婷嘴角浮现一丝嘲讽:“好啦,穷书生,拿我的银行卡去吧,密码是你生日。”
辛超忽然有些迟疑不决:“婷婷,这样做妥当吗?再说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呢。”
姚姝婷收拢脸上笑意:“你不是说拿到博士学位落实了工作就结婚吗?你妈都答应把市中心那套房子过户到咱俩名下了,我的钱怎么不能让你用呢?”
这天晚饭桌上,辛超告诉父亲,已遵嘱将三本论文亲自送给了本市兄弟高校中将要参加他答辩会的A、B、C三位教授,只是没说出那三本论文中各夹了一千块钱,因为他无法确定父亲是否赞成自己的做法。姚姝婷塞给他的那张纸条此刻放在了父亲的书桌上,辛超希望父亲能在那几所外省市985重点高校中也找到关系,以确保他的博士论文能顺利通过盲审。
晚饭后,辛家父子难得有闲坐在一块儿看球赛转播,电话铃响了,辛教授认出来电显示的号码为A教授。近来为了儿子的论文答辩,他早已将相关人员的电话号码记得烂熟于心。A教授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建业兄,令郎今日送来论文中所夹一千元钱是怎么回事?按规矩,审读论文参加答辩都有明文规定的报酬,难道是你儿子要付我小费不成?”
辛教授立刻明白是儿子在自作聪明。本市高校古典文学圈内谁不知晓A教授为人清高,且向来讨厌现金沾手。比如出席某些学术会议,举办方仅象征性支付给与会者区区数百元车马费,A教授也定要人家打入银行卡,决不肯在领款单上签名,否则他宁可不要这钱。
辛教授朝客厅里儿子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故作轻描淡写同A教授打哈哈:“A教授,此事我真不知道。想来也是小儿一番好意,商品经济社会长大的一代嘛,如何能理解你A教授唯学问是上帝,视金钱如粪土的高风亮节呢,哈哈。”
A教授不依不饶:“让辛超明天来把钱拿回去,不然他的论文答辩会我恕不参加。”
辛建业还想解释什么,那边A教授已将电话撂下。辛教授无奈回到客厅,抓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朝儿子埋怨道:“谁叫你在论文中夹钱?他A教授每年光科研经费就是六位数,还会在乎你这点小钱?”
辛超不解地耸耸肩膀:“怎么啦,钱再少也是钱,烫手呀?瞧人家B教授、C教授,当着我的面就把钱揣口袋里了,还让我放心决不给低分,就他A某人不食人间烟火,嘁。”
辛教授搔搔稀疏的头皮,叹息道:“人跟人不一样的,你明天悄悄去A教授那儿把钱拿回来吧。等论文答辩通过后,我另找机会谢他。这事不要让B、C二位教授知道,免得他二人心里不自在。”辛教授叮嘱完儿子后返回书房,他还得按照准儿媳姚姝婷提供的名单给外省市高校参与辛超论文盲审的同行打电话,拜托人家手下留情。电话始终没打通,辛教授长长叹了口气,心底浮起一阵不祥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