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楠慢慢缓过神来,开始注意那个男人,他的嘴角仍然在牵动着眼中的笑意。关键是,在他的眼睛里,除了善意的微笑,几乎什么都没有了,这一点,亚楠看得真真切切。另外,亚楠发展在男人的眼中,还潜藏着一种专注的耐心。亚楠始终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脸开始红了,站立的双腿开始打颤。
您要是喜欢花,我可以带您去观看我养的花。男人说话语调很轻,像是夏日里旷野中耳边的微风。
亚楠笑了。在笑的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笑得有些失态。
亚楠从美术馆出来的时候,那个男人也追了出来。男人手中拿着那件油画作品对亚楠说:送给你吧。亚楠感到不安,对男人说:这不合适吧?这件作品正在展出呢。男人将作品放到亚楠手中说:我还有备用的作品,没关系。不会让墙面空着的。咱们留个电话吧。
两人同时从兜里掏出手机,相互存留了对方的电话。男人告诉亚楠:我叫赵晓刚。回头请你到我那儿赏花。男人说完转身走了,亚楠又笑了,她是被眼前这个男人的行为惹笑了。
第二天早上,亚楠还没有起床,桌上的手机就响起,是一个女友打来的。亚楠记得这位女友跟本市油画界混得很熟,便问女友是否认识赵晓刚这个人?女友说:你连赵晓刚都不知道,还诗书画呢,混什么混呀?赵晓刚可是本省有名的油画大家呀,一件作品卖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呢。女友邀请她到公园散步去,顺便看看花。她这才想起来赵晓刚对她的邀请。她想了想,推说身体不舒服,拒绝了女友的邀请,女友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
赵晓刚第三天给亚楠打来电话。他并没有请亚楠去看花,而是请亚楠喝咖啡。咖啡屋的环境很好,给人一种高雅和浪漫的感觉,亚楠觉得这里很舒服,同时也觉得自己很土,不大的一座城市,自己怎么就从来不知道呢?赵晓刚给自己点了一壶陈年普洱茶。亚楠惊奇地问道:你咱们不喝咖啡?赵晓刚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亚楠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口味浓厚的咖啡?赵晓刚深情地望着亚楠,目光里夹着一种小心和疼爱,对亚楠说:直觉。
他们俩一直没有说话,在各自的位置上很安静地喝着自己杯中的液体。亚楠感觉到一丝憋闷,但内心却格外疏朗,甚至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她喜欢赵晓刚的目光将自己彻底罩住。因为,她感觉到赵晓刚的目光细腻而悠长,而且大胆有力,也充满着一种男人的激情。其实,亚楠喜欢的是赵晓刚目光中的那种悠长和激情,那是一种男人特有的风雨无阻和从容不迫,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具有的一种特质。想到这里,亚楠突然有一种心慌的感觉,她感到自己呼吸有些急促甚至困难。这时,曾经与她交往过的男人逐一在眼前闪过,关键是,每一个男人都和眼前的这位男人进行鲜明地对比,亚楠突然明白,以往的那些男人在眼前,在心中总是一闪而过。
又坐了很长时间,亚楠主动提出去赵晓刚那里看花,但赵晓刚没有任何反应。
那是一个月之后的一个午后。这一个月中他们频频约会,地点总是在这家咖啡屋,状态还是那样,说话时多时少。最重要的是,他们彼此之间内心那种美妙的感觉日渐增长,这是他们之间互相都能感觉到的。有一次,当赵晓刚伸出手握住亚楠的手时,亚楠竟然紧张得浑身颤抖并说不出话来。关键在于,赵晓刚握着她的手时,有一种细长而悠远的感觉,那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握手,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亚楠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转过头来对赵晓刚轻轻地说:看看你的花去吧?
赵晓刚松开亚楠的手,深情地说:我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呢。
赵晓刚的工作室在这座城市的郊外,大概有十亩地的一个大院子,里边有一个看似车间一般的工作室,上千平方米。给人一种辽阔的感觉。亚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画室,简直像一个巨大的展厅。这时,亚楠突然感觉到,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自己非常渺小,同时也隐隐闻到一股泥土和混杂着植物的芳香。这时,工作室的灯突然大亮,亚楠这才感觉到天已经黑了。赵晓刚顺手将巨大工作室的灯关掉,拉着亚楠的手走上楼梯,打开灯后,亚楠看到这是一个一百多平方米的客厅,墙上贴满了各种草图和照片,地上堆着很多东西,凌乱而有序,散发着浓厚的艺术气息。这时,赵晓刚将客厅的灯关掉,再一次拉起亚楠的手往里走,推开一扇门,打开灯光,里面是一个百十多平方米的花房,各种鲜花在静静地绽放。那些鲜花远远超出了亚楠的想象,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不是什么诗人、水墨画家和书法家,她觉得在生活中自己简直是一个没有任何品位的人。
亚楠控制自己的情绪,慢慢地朝花房的中心位置走去。近了,她才发现真正让她无法想象的是那些品质不同,形态各异的花卉,以及红、黄、紫、绿、蓝等各种色彩,给人一种奇幻的错觉。相比之下,现实中的色彩真是黯淡了许多,也失真了许多。亚楠感觉自己的呼吸就要停止,她确认那些花卉不仅好看,而且身上还有一种神性。亚楠觉得庆幸,那是一种宿命般的庆幸。一种难以控制的骚动在她的身体内部开始出现。
亚楠的注意力最终集中在两朵花上,那是相同的两朵花,亚楠叫不上它们的名字,它们的色彩看似一般,貌不出众,但它们像是一对情侣。关键是,在它们的身上,有一种抵抗苍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