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延河》2007年第09期
栏目：小说天地
清晨时分，作家杜鸿伯和夫人刘思琪和往常一样，坐在食店的房檐下。天地间是朦胧如梦境的细雨，细雨飘逸着淡淡的忧郁，有打伞的人和没有打伞的人，匆匆地从忧郁中走过。五指山的夏季本来就充溢着朝气十足的凉爽，空气又十分洁净，雨丝洗涤了本来就十分洁净的空气，淡释了本来就不多的暑热，杜鸿伯夫妇感觉精神和肉体都凉爽，充盈着恬静的悠闲。
手机一阵蜂鸣，杜鸿伯拿起手机，翻开盖子摁了信息接收键，看后淡淡一笑，对刘思琪说，手机又放屁啦，顺手把手机递给夫人。他把手机发来的黄段子称为手机放屁。
刘思琪也把信息看了，手机屏幕上写着“公鸡压母鸡，一级（鸡）压一级（鸡）”，她也被这个段子逗笑了，说：“巩全信这人行，那么大的压力还能苦中作乐，也算是人中豪杰了！”
杜鸿伯突然觉得雨中的忧郁浸洇了自己的心绪，正在享受的悠闲情致被巩全信的段子删去了。刘思琪见丈夫的情绪霍然低落，给他的杯子里添满茶水，也就不再说话。
“巩全信这人，要是做学问或者坚持文学创作，或许还能做出些事情，怎么想起到官场上混，真是误入歧途！”杜鸿伯叹了口气，目光里蕴了水雾般的迷茫和惆怅。
“人各有志，再说全信混得还不错，县委办公室的副秘书长也不是谁都能当上的！”刘思琪尽量挑好听话宽慰丈夫。
“男人怕入错行，女人怕嫁错郎，全信混得如意不如意，除了他本人最清楚，再就是我最清楚啦！”
细雨中的迷茫和惆怅慢慢地扩湮，不远的山上飘绕着浓稠如浆的岚雾，薄纱般的细雨湮遮了山的墨黛。杜鸿伯的目光一直眺望着朦胧的山，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给全信发个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一块坐坐，我们陪他坐坐会减轻他一些压力！”
坐坐是这二十几年才出现的时尚名词，就是在一块吃吃喝喝。
他们正在吃饭时候，杜鸿伯任教的南方大学的庞副校长从旁边走过，看到杜鸿伯夫妇在吃早餐，就停下脚步，很客气地问候：“杜教授，早上好！”
杜鸿伯没有站起来，却很客气地指着旁边的空凳子说：“庞校长，坐下一块吃？”
庞副校长就势在空凳子坐下，问：“杜教授今天没有课？”
“没有，我一周只有四节课，安排一个上午就讲完了，其余时间都是创作。”杜鸿伯是这所大学的当代文学创作研究所的所长，学校利用他在读者中的声誉，没有给他安排更多的上课任务。
闲聊了一会儿，突然，庞副校长冒出了一句：
“杜教授，你认识市委的武书记不？”他说的武书记是这个县级市的常务副书记。
“不认识，没打过交道。”杜鸿伯调到这所山里的大学两年多了，他调到这里的主要目的是避开城市的喧嚣和人事纠葛，潜心完成几部长篇小说，基本谢绝了所有“坐坐”的邀请。
“武书记托了好几个人给你说，想请你有时间和他一块坐坐，你都忙得顾不过来？”
杜鸿伯回忆武书记托过谁给自己说过想和自己坐坐，回忆了好几分钟也没有这个印象，只好很抱歉地说：“我真的想不起来啦。我这两年一直在写长篇，写作以外的事情基本上都不在脑子里记。”
“理解，理解，一个有成就的作家必须全力以赴进行创作。我多次在校领导会议上说，要尽量减少对你创作的干扰，能不让你参加的会议和活动尽量不让你参加，减轻你的负担……”
刘思琪赶忙接着庞副校长的话说：“杜教授也经常说他很感谢学校领导，等他把这部长篇写完以后，请领导们好好坐坐。”
杜鸿伯看了一眼刘思琪，觉得她在领导面前说这话很失自己身份，好像自己巴结他们领导似的。
“这个倒没有必要，这是我们领导应该做的。我昨天下午和武书记坐了坐，他一再给我说想和杜教授坐坐，想跟杜教授请教一些问题。”
“人家是书记，我是写书的，井水犯不着河水，人家和我坐坐有什么用处？”杜鸿伯开口了。
“杜教授，你不了解武书记这个人，武书记很爱好文学，更珍爱人才，他对你是慕名已久，很想和你交流交流。其实呀，他们一个县级市比咱们学校差好几个级别，咱们本来可以不搭理他们。但咱们学校在人家的地盘上，好多事情都得请人家帮忙。现在这社会你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靠文件能办成的，要靠关系。你还是给武书记一个面子，算是对咱们学校工作的支持。”
杜鸿伯思谋了一会儿，说：“好吧，我这几天刚好写完一部长篇，他什么时候方便了在一块坐坐。”
副校长马上从衣兜里掏出手机，迅速地拨了一组号码，高兴地对着手机说：“武书记呀，我是南方大学的庞广义呀……我现在和杜鸿伯教授在一块喝茶，他最近刚写完一部长篇，也想和你在一块坐坐。这样吧，你直接和杜教授说，他就在我身边……”庞副校长用手掌捂住手机对杜鸿伯说：“武书记要直接给你说，面儿上还对他客气点！”
杜鸿伯拿着手机却不知道说什么，就干咳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对方马上说话了：“你是杜教授？”
“杜鸿伯。”
“哎呀呀，杜教授，今天终于和你通上话啦。我一直很仰慕杜教授的才华，也是你的忠实读者，很想和杜教授在一块坐坐，不知道杜教授什么时候空闲？”武书记的话里能溢出蜂王浆。
“我这几天不写东西也没有课，你可以随便安排时间。”
“我们今天中午坐坐怎样？”
“可以！”杜鸿伯本来不想在中午出来坐坐，他习惯午睡，要是坐坐了就午睡不成了。但第一次和人家打交道就拒绝，也难免不近人情，就勉强答应了。
“杜教授，你在家等着，我十一点半亲自到府上接你。”
“好吧。”
“一定？”
“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