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起个疯牙的名称，是因为他们中有人看了武侠小说，觉得江湖上什么“少林”“武当”“丐帮”等帮派，挺酷的。就仿效起来，给自己的帮派起了这个大名。取的是冯亚两个字的谐音。冯亚是疯牙的头儿，也就是老大。
疯牙的势力范围时大时小，刚开始时六七个人，半学期过去，看看入冬前后，人员猛增，居然扩大到了三十几个。有文补班的，理补班的，还有应届班几个大个男生，甚至发展了校外的几个哥们儿。
疯牙的成员，有一个共同的毛病，或者特征，那就是学习一律不行，考学没什么希望，对未来也就没抱什么幻想。同时，个个喜欢冒险，觉得目前的活法没意思，太烦闷太枯燥了。他们已经度过青春期，那种懵懂可爱单纯都消失了，却又距离真正的成熟还差一大截，他们都渴望成熟，像成年男人那样，姿势优雅地抽烟，聚起来喝酒划拳，走在街上见到漂亮女生，大声打口哨，如果在僻静人少的地方，围上去，半真半假将人家调戏一番。他们的胆子比天还大，与年轻的男老师称兄道弟。总之，他们是一群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在干什么的小伙子。他们的身体里活跃着年轻的新鲜的血液，热腾腾的血里满是青春的活力与欲望，还有迷惘，不羁。他们总是感觉眼前的生活不完美，不是他们想要的，可是，他们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也从来没有去想过，就这么热血沸腾地，颓废不羁地打发着眼前的日子。常常以搞破坏，打群架，欺负弱小为乐。
每个年级，每个班级，几乎都会有那么几个学习不行，思想抛锚的人，又是大个头男生，这样的人在班级里，学习上找不到上进的路，干脆鱼一样溜出本班那池水，游进另一个群体，暂时抛开烦恼，寻求一些另外的刺激和乐趣。这样的学生，校方往往没有更好的管理办法，只能一边教育，一边推日子，等毕业时间一到，就把他们推出校门。
文补班宿舍里，几乎每间都住有疯牙的弟兄或者小喽罗。205十一个人，九个就是疯牙的铁杆弟兄。小猫子是崇拜者，他多次央求疯牙收他，哪怕做个小小的跟屁虫也行，冯亚看不上。嫌他长得瘦小，还一脸麻子，说话结巴，走路没气势，毛手毛脚的，要不咋叫小猫子呢。冯亚的几次考验猫子都通不过。冯亚考验新成员的方法简单，特别，他坐在床边，跷起二郎腿，丢一根烟给你，看着你抽。看看快抽完时，再丢一根。他要你不停地抽，一根接一根。是那种最劣质的烟。宿舍里早已浓烟弥漫。被考验的人，呛得鼻涕眼泪滚滚而落，最后，终于撑不住，流着眼泪向冷着脸的冯亚大哥求饶。冯亚冷笑一声，过去拍拍你的肩，说，球大的个人，还嫩得很，想跟上哥哥闹江湖，等长大了再说吧，啊。
这样的考验，小猫子试过三次。每次都流着眼泪败下阵来。抽烟，对于他们这种年纪的男生，不成问题，几乎每个人都偷偷尝试过，并以此为乐。但这样的抽法，没有人受得了。能抽死你。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受这样的考验，有时，冯亚见对方人长得结实，讲义气，有侠者风范，不用考验就点头答应收他入伙。被考验的，往往是些歪鼻子斜眼，瘦小单薄，看上去经不住拳头的家伙。冯亚告诫手下，不可乱收人手，万一把孬种收进来，半夜打架，他不是抽空逃跑，就是向敌方招供。那可会连累疯牙的大部队，损失大了去了。
205的每个人都目睹了小猫子经受考验的情景。他被烟雾熏着眼睛，辣味儿冲鼻子，眼泪刷啦啦淌，叫人看着可怜巴巴的。可是，没人可怜他，相反，都觉得好笑，他那永远猫着的腰，脏兮兮的脸，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冯亚时乞求的目光，都让他们感觉好笑。与小猫子比，他们一个个长得高大，英俊，结实的臂膀上，那突出的肌肉，一咕嘟一咕嘟的，蕴藏着雄性的力量。打架时，裸露出这样的臂膀，结实的肌腱，能叫对方先怯上三分。小猫子干瘦的身躯上一点也找不到力量和男性的气魄，这样的人，还想加入疯牙，和疯牙的弟兄招摇过市，称兄道弟，这不是很好笑甚至滑稽的事吗。
马鱼也看过小猫子被考验的情景。
马鱼不吭声，只是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冯亚。渐渐的，他的目光里有了恨意。在一起住的时间长了，冯亚的做派，他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冯亚赤着膊，用匕首往上面刺饰纹。也给别人刺。他会在半夜里，忽然兴致上来，出去揪一个打楼下路过的小同学，让人家站在原地不动，他上楼来，用一根尿水的柱子，浇灌人家。隔三岔五去某个宿舍修理某一个敢于翘辫子的男生。要么把人家“牵”过来，弄到这个宿舍来教训。挨打的，一般情况下都是不怎么走正路的角色。马鱼想你们就大狗咬小狗吧，反正都是狗。他不是夹上书悄悄去教室，就是蒙头睡觉。时间长了，打人的和挨拳头的，那姿势，那谩骂的言辞，求饶的声音，都变得司空见惯了，马鱼觉得烦。真是想不通，冯亚他们怎么能把重复的事情一再干下去，并且乐此不彼，百打不厌呢？他的内心深处总觉得有些残忍，他真不忍心看下去。他想时间过快些吧，早一点结束补习的日子，好告别这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生活。
因为小猫子的事，马鱼和冯亚起了摩擦。
算来是最严重的一次摩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