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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德诚的家里已经三天没有生火做饭了。原因很简单,家里已经没有能往锅里下的东西了。

生产队的粮仓早已被保管员扫了无数遍,仓库里放进去一群老鼠也会在瞬间全部跑出来,因为在三里之外就能闻到粮食气味的它们,也在里面找不到任何令它们感兴趣的东西。人们对地里的庄稼早已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因为那些稀稀拉拉的、根本就不像是人种出来的而更像是自然生长出的、草比苗多的庄稼,即便是打出粮食,也不够生产队长向公社领导“报高产”的。

饥饿是最能催生创造力的东西。在饥饿的鞭策下,人们充分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创造出了尽可能多的创造食物的办法,于是乎,山上的野菜——包括那些早已被人们长期食用而确定为野菜的,和人们还没有正式食用暂时无法确定是否能食用的,都被席卷一空。各种树木都变得面目全非,丑陋不堪,因为它们那赖以生存的美丽外表早已被饥饿的人们刀削斧砍后,草草蒸煮或根本不经蒸煮就匆匆塞入腹中。就连人们平时谈之色变的苋麻,刚从地皮上冒出嫩芽,便被人们连根挖起,经三蒸两煮后当作美餐。于是乎,在很多新发明、新发现的“纯天然绿色食品”营养下,村里开始出现了形形色色的“新新人类”,有的面如菜色,有的面色金黄,有的骨瘦如柴,玉树临风,如林黛玉再世,有的则一反平日消瘦之态,变得身宽体胖,肚胀如牛,肥硕无比。饥饿不但使人们的营养系统遭到破坏,更使人们的内分泌系统严重失调。

饥饿正如一场严重的瘟疫,在一个个村庄里迅速蔓延。很多年老体弱的人已经无力去到田野里开展那毫无实际收效的“扫荡”了。而年轻力壮的,已经开始思考到山外寻找出路。

村里开始有人偷偷组织到陕西“赶场”。“赶场”是老辈们留下的手艺,也是在青黄不接时谋生的唯一出路。要是在往常,生产队长是绝对不允许人们出去“赶场”的,因为这是对劳动力的一种流失,也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表现。可眼下,生产队长也对此视而不见了。

一个不能守住人们最低生活防线的队长,此时还能说什么。他心里最清楚,权力来自于物质基础。

刚刚二十出头的德诚也加入到了“赶场”的队伍。

麦客身上三件宝:磨石口袋和镰刀。

和德诚一起走的有二十几个人。走的那天晚上天格外的黑。二十几个人像是要去进行一次十分伟大的远征,一个个显得十分严肃,黑夜中只能看见彼此忽闪忽闪的眼睛。大家谁也不说话。出发前的场面极像一个生死离别的告别会。这是一个在任何告别会上都无法见到的场景。要走的人的家人都前来送行,但送行的人手里拿的仅仅就是那三件宝,除此而外谁也拿不出像样的送别礼物。黑夜中虽然看不到大家的脸,但分明能感觉到大家脸上都没有离别时的伤感,而是充满一种非常坚定的表情,那表情的含义谁都懂,那是一种满含希望的表情,一种对讨生活充满渴望的表情。当然,那充满希望的脸上也有挂满泪珠的。

德诚是第一次出门“赶场”。德诚的爷爷把一条长长的、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洋布口袋紧紧地绑在德诚的腰问,又不放心的用手拽了几下,然后在德诚耳边轻声说,娃呀,一定要记住,主人家送饭时,一定要装作很能吃的样子,主人不注意时,要往口袋里多装馍,趁太阳好时晒干,等到没人叫场时慢慢再吃,这样才能不饿肚子,吃不完时背回来。

俗话说,麦客出门没尾巴,在很多情况下行动多少像土匪。德诚和其他几十个人白天打着赤脚赶路,晚上就找一个生产队的场院,一部分人去附近村子偷人家晒在院墙上的土豆干萝卜干,或是弄地里还没有成熟的各种蔬菜,一部分人挖坑做灶。大家偷来什么就煮什么,煮熟了就一气狼吞虎咽,往往由于菜少汤多,所以大家虽然吃得肚圆肠胀,但嗓子眼里还是觉得没吃饱。

经过大家连续几天几夜的奔波,终于在一天早晨赶到了陕西的某个县城。赶场的人市上的场景让他们大吃一惊。只见偌大的场地上聚集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人。从人群的装束上看,人群的一边全是提着“三件宝”的麦客,另一边的人群则由各种穿着打扮的人组成,看样子是准备雇用麦客的雇主。德诚从没见过这种场面。这是一个十奇怪的场面。两边的人群脸上全是焦急的表情,他们的焦急原因却截然不同,一边的人急于找到活计,不管活计好坏挣钱多少总能解决下一顿的吃饭问题,当下即便是他们想不着急,可他们那早已是空空如也的肠胃已在反复提醒他们马上解决饥荒。而另一边的人群则显得更加焦急,原因也更加简单,他们长在地里的麦子已经厌倦了田园生活,在烈日的焦烤下变得十分的垂头丧气,如果这时节再没有人收割它们,一场雨过后,它们将无奈地掉入它们脚下的泥土中,最后将变成那些焦急的雇主们的眼泪。所以这些雇主们焦急的眼神中明显能看出四个字——龙口夺粮。

然而这两群焦急万分的人却没有急着做他们此刻最想做的事——雇人或者受雇。他们的眼睛里冒着火,他们用冒着火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的人群。

夏天的关中最大的特点是热。太阳才一竿子高,空气已经热得让人有点难以忍耐。空气越来越热,尤其是人群上方的空气,因为每个人的头上都在冒火。

流火的时节,心急火燎的人群,烈日下一幅剑拔弩张的场面。

德诚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悄悄走到一个背着“三件宝”的人身边,低声问这是在干什么。那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说,仔娃你是头一回赶场吧?这是在挡场你不明白吗?听到这话德诚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挡场就是麦客们为了抬高收割价钱自动集合起来,选派一个或者几个有赶场经验的能说会道的人和雇主们谈价钱。这种谈判往往决定着一个地方当年的收割价钱。在价钱没有谈好之前,任何麦客都不可能出工的。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大家集体抗着谈价钱,才有可能让收割的价钱涨到尽可能高,而这是他们最希望的结果。如果在挡场的过程中有哪个不识相的敢私自出工,那他自然就成了所有麦客的“公敌”,其结果往往是被一群急红了眼的麦客们暴打一顿。

挡场往往是以雇主们的妥协作为结果的。

太阳又向当空迈进了一镰把的距离,空气变得更加灼热。

这时候雇主一方的人群中有人用陕西话大声说到,我说你们都是些辰成精,你们到底是割还是不割?

当然割呀,不割我们打那么远的地方到这里来谝传来咧,但是少了三块钱不割。说话的人一口甘肃腔调。

三块钱,你想抢人哩,我们那地一亩能打三块钱的粮食吗?两块钱你割了割不割拉倒。陕西口音像用钉子往墙上钉话。

锤子的个令呀,两块钱,两块钱你让求给你们割去。甘肃腔像用钉子往铁板上钉话。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太阳又向当空迈进了一镰把的距离。双方人群里开始有人在人缝中走动。

这时候,有人在德诚的胳膊上轻轻推了一下。德诚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很白净的年轻媳妇,那媳妇上身穿一件蓝底碎白花的满襟衫子,衫子洗得十分干净。由于在人群中挨得太近,德诚感觉到那媳妇的眼睛非常的水亮,就像两颗刚剥了皮的葡萄,在自己眼前很近的地方水水地闪动。德诚刚看了一小眼那葡萄,立即觉得那葡萄水花四溅,溅了自己一眼,他连忙将眼光向下移开。不想由于挨得太近,眼光正好落在那蓝底碎白花的胸脯上,那胸脯鼓鼓的,就挺在德诚眼睛跟前。德诚马上觉得那挺挺的胸脯好像在看着自己,脸上立即像是有火在烧。

那媳妇将嘴凑近德诚的耳边轻声说,乡党,我有几亩麦子,你去给我割吧。

那声音在德诚的耳朵里产生了很水嫩的感觉。德诚还从未听过这么甜美的声音,心里顿时晃荡了几下,那感觉就像心里有一个装满水的水桶,忽然被谁摇动了一下,水面晃荡个不停,还有几滴水扑出了桶沿。

德诚抬腿就要跟她走。可是他立即又想起自己一块出来二十几个人,大家说好一搭来一搭回,中途不能分手的。他将嘴贴近那媳妇的耳朵说,我们一块二十几个人,我们都去给你割,能行吗?那媳妇看了一眼德诚小声说,不行的,我只有几亩自留地,只够一个人割。德诚一听有些犯难。这时那媳妇好像看透德诚的心思,就伏在德诚耳边说,乡党,我看你是头一次出来赶场吧?德诚点点头。媳妇说,乡党难怪你不知道,你看眼前这挡场,有时候一挡就要挡几天,几天后,麦客会越聚越多,最后还是麦客们扛不住,价钱最后会跌到最低,还不管饭,还有很多麦客找不上下家,最后还要讨饭回家的,所以你还是赶紧跟我走吧。

德诚听到要讨饭回家这句话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马上想起了家里那空空的面缸,想起了爷爷那被饥饿折磨得一风都能吹倒的身体,同时他还随即想到了自己讨饭回家时那恓惶的情景,感觉到脊背一阵发凉,不敢往下想了。

他鬼使神差地挪动脚步,跟在那媳妇身后,从人群里往出挤。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德诚回头看看,希望找到其他伙伴道个别,再约一下回家的时间。可是眼前全是闹哄哄的人头,他看了半天,没有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这时候那媳妇从身后扯扯德诚的衣服说,快走吧,被挡场的发现你就走不了啦。德诚又抬起脚跟向人群里看了看,心想给伙伴们打一声招呼。可是他还是看不见伙伴们。那媳妇催着说,你不要找他们了,他们在一起,会相互照应的。说着那媳妇伸手夺过德诚手中的几件赶场的家当。

德诚无望地转过身,刚跟着那媳妇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戳在自己的耳朵根子下面。德诚一惊,转头一看,只见一个溜光的棍子顶在自己的脖子上,那棍子戳着自己脖子的一端,箍着一个大号的螺丝帽,螺丝帽已被打磨得明晃晃的。德诚感觉到那棍头压在自己肩头,十分有分量。他顺着棍子看过去,只见棍子的另一头正握在一只骨节粗大的手中,那手的后面,是一张颧骨突出棱角分明皮肤黝黑的脸。那脸上一双略显下陷的眼睛,正向自己射出冰冷的光。

乡党,干啥去呀。那黑脸发出一声很干硬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极度缺乏水分,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时,有一种破茬子的感觉。德诚觉得那声音像一个缺了齿的锯子,那锯子锯在自己的耳朵里,让他十分地不舒服。

给这个媳妇割麦子去呀?德诚一边说一边向一旁撤身,想摆脱那明晃晃的大号螺丝帽。不想那螺丝帽像是粘在自己脖子上一样,他退了两步,那螺丝帽依然紧紧顶在自己的脖子上。而且越顶越紧。

那破茬声音接着冷冷地说,你想给谁割就给谁割吗?懂不懂规矩呀?

德诚虽然是第一次出门,心里有些胆怯,再加上一连饿了几天,心里有些发慌,但毕竟年轻人的锐气还是真真实实地存在骨子里的。见有人莫名其妙地问自己,就马上回应道,她愿意雇我,我愿意出力,难道不行吗?

嘿嘿,行是行,我也想给人出力,我也想让人雇我,可是我认为现在还不到时候。破茬声狠狠地说。我也想让你去割麦,可是我手里这根棍子不答应。破茬声说着,那顶着德诚脖子的螺丝帽突然加重了力量,一下子戳得德诚脖子生痛。

德诚的脖子被一下子戳痛了,一股无名火立时从胸中升起。德诚心想我出力挣钱还有别人干涉,真他妈的太不讲理了。想到这里,德诚迅速抬起手,一把抓住顶在脖子上的棍子。不想对方反应更为迅速,快速抽回棍子,大螺丝帽剐的德诚虎口生疼。

德诚摸着生疼的虎口,向对方投去愤怒的目光。

对方嘴里叼着半截用旧报纸卷成的旱烟,鼻孔里喷出两股烟雾,眼睛正斜视着自己。

德诚看着对方的卷烟火头明了一下,鼻子里又喷出了两股烟雾,蔑视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杀气。这时对方身后有一个头发蓬乱的人说,掌柜的,这小伙儿看来不懂规矩,想出风头,烂咱们的摊子,我看掌柜的要敲打敲打他,好让他长长记性。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说,是呀掌柜的,要告诉他挡场的规矩,要让他知道,这麦子不是谁想割就可以割的。

德诚听了这话,随口说,难道我自己出力割麦子,还要经过你们准许吗?

对方将嘴向一旁扭了扭,半截烟头随之动了几下,上面有烟灰掉下。

头发蓬乱的人说,掌柜的,这小伙儿看来牙还很硬,得给他换换牙。

对方的棍子忽然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大螺丝帽划着亮亮的弧线向德诚的后背袭来。那弧线带着呼呼的哨声,随之一股凉风向德诚脖根压来。

那箍着大螺丝帽的棍子速度之快,令德诚的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此时德诚的腿却下意识地抬了起来,而且抬起的速度比那棍子更快。周围的人根本没有看清德诚的腿做了一个什么动作,只见那正飞速落向德诚脖子的棍子突然改变了方向,嗖的一声飞向空中,落在人群背后不知什么地方。随着棍子的飞逝,人们听见一声惨叫,啊——人们循声望去,只见刚才抡棍子的那位拼命地抡着一只手,龇牙咧嘴地大声怪叫着,唉吆我的手呀。

眼见领头的甩着手怪叫,对方一伙人一下子愣在那里,看着领头的哇哇怪叫。而德诚背后的人群则发出一阵哄笑声。

听到哄笑声,那领头的停止了甩手,铁青着脸对身后的人说,还愣个锤子哩,我出头挡场不是为了你们大家伙吗?看着我受伤你们很过瘾吗?还不给我扁这小子。

那领头的这一嚷,对方那一群正在发愣的人似乎回过了神,有三四个人提着同样箍着螺丝帽的棍子向德诚冲了过来。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像绷紧了的箭弦。

三四个箍着螺丝帽的棍头从不同的方向划着冰冷的弧线飞向德诚的身上。就在棍头们即将落在德诚身上的一瞬间,只见德诚忽的蹲下身子,将左脚扎在地上,右脚忽的迅速向身后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弧,随着德诚右脚划出的弧线,三四个人像被人拦根折断的木桩,齐刷刷地栽倒在地,刚才还风头正紧的棍子们被扔在地上,发出咣里咣当的响声。

这一过程发生的十分短暂,围观的人们几乎没有看清,那几个人已倒在地上,嘴里发出各种频率的怪叫,其中一个鼻子摔破了,一边怪叫一边用衣袖擦了一下鼻子,顿时满脸都是新鲜的红色。

两边的人群一下子拉开了距离。凝重的空气里只有那几个在地上哼哼的人的声音。

这种情况延续了足足几分钟,对方的人群中忽然又冲出了几个拿棍子的人,他们一边往手上吐者唾沫,一边紧握着棍子,慢慢压向德诚。

德诚见状,心想对方人多势众,好汉难敌四只手,自己看来要吃亏的,心里不免有些发毛,慢慢向后退了半步,摆出了一个后腿弓前腿伸的防护姿势,两个手臂则微微抬起,整个架势就像一个刚刚张开翅膀的老鹰。他不敢大意,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压过来的人,对方几位也用十分谨慎的目光盯着德诚,慢慢逼近德诚,其中一个身材十分壮实的忽然一声大叫,将棍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圈,带着风声冲向德诚。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德诚忽然一个转身,背对冲过来的汉子,左脚扎地,右脚迅速向后蹬去,动作十分干脆,那蹬出的脚啪的一声踏在那汉子小肚子上,那汉子中脚后,身体飞了起来,飞出几尺后,整个身体像一个从空中跌落的麻袋,面朝下重重摔在地上,随着身体啪的一声落地,地上扇起一股尘土。有人听见骨头跌断的声音。

那汉子摔在地上后,竟然像被甩在地上的一袋面粉,安静至极。

其他几个人还在慢慢向德诚逼近,见此情景,一下子僵在那里,不知进退。

这时忽然听到对方那领头的嚷了一句,伙计们小心,这家伙是个蛮回回,家伙会耍弹腿,小心中他的脚,被他弹腿踏中后受伤没轻重。

听到这声音,对方那几个正拿着棍子不知进退的人像是忽然得到收兵命令一样,迅速扔下手中的棍子,急忙退回自己的人群。

对方人群中个个脸色紧张,整个人群也顿时没了声音,空气中一时只有烈日慢慢移动的焦灼味道。

双方僵持着。这种情景,让德诚一下子心里没有了主意。但他马上意识到,这种小胜只是暂时的,一旦对方群体起哄,一块扑过来,自己肯定要吃大亏。他急忙转身想走出人群。刚一转身,自己身后的人群立即闪开了一个大口子。他没有多想,急忙顺着那人群闪开的口子走出人群。

走出人群,德诚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自己要干什么,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己赶场的家当还在那个媳妇手中。他急忙四下张望,发现那个媳妇站在不远处一个土埂上,正向这边张望。

德诚向着那媳妇大叫,等一下我。

到了那媳妇跟前,德诚一把拉住自己的家当,不想那媳妇竟死死抓住不放,德诚细一看,才发现那媳妇望着自己,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德诚忙说你咋弄了。那媳妇还是没有松手,嘴里颤抖着说,你你你你要干啥呢。这一问倒把德诚问了个莫名其妙,看着那媳妇不停发抖,德诚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和那一群人打斗,可能被媳妇全看到了,所以那媳妇看见自己才发抖。他想对那媳妇解释什么,可是一时竟想不起要说什么。想了半天,对这瑟瑟发抖的女人,自己也竟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我我要去给你割割割麦子呀,说完后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也随着那媳妇在发抖。

这时他们听到了人们的哄笑声,转过头一看,那刚才还在僵持的两群人,正齐刷刷地望着他们两个人哄笑。

德诚的脸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腔子上,他一把扯着自己赶场的家当,急忙向一条小路冲过去。那紧张过度的媳妇竟不知松手,扯着另外一头,颠着碎步跟在德诚后头。

德诚老汉后来对军文说,他当时感觉到那条小路被一眼望不到边的黄灿灿的麦子簇拥着,像是在一块金黄的被面上绣出的一条弧度优美的银线线,那线线上,他和那媳妇像两个跳跃移动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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