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是第十遍。我手上的念珠是一百零八棵的菩提子,六年前的那个冬天异空法师亲手送给段笛,段笛走出灵山寺转送给了我。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使我睁开眼睛,扭头看着进门的叶枚。“敏枝,荷叶包莲米,给!”叶枚说:“一路香回来。”新鲜莲子,翠绿的荷叶,阵阵清香。吃了几口,心情好了一些。“我今天为你高兴死了,”我对叶枚说。叶枚笑,说:“不是我跳得有多好,而是其他参赛选手表现很一般,这样分析,我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对吧?”
我点点头,说:“倒也是,有那么几个选手,站都站不稳,动作僵硬。算了,我们就不要自我陶醉了吧。叶枚,我想跟你说件正经事。”叶枚说:“先别慌,我去一下卫生间。”她跳跃着去卫生间,很快传出嘘嘘的声音。我说你关门啊。她说干嘛关门。说完就听到她洗手的声音,然后再次跳跃过来,侧身坐在我对面的沙发,微笑看我。叶枚笑的时候和她母亲一样,有两个漂亮的小酒窝,抬手弯曲无名指,抚弄一下刘海,这动作是在给她的微笑无意渲染,使她更加迷人,更加惹人爱。“什么正经事,”叶枚问:“说啊?”
我说:“叶枚,你知道我腿子受伤后,锣鼓队有多久不敢接大单子了吗?不接大单子生意的话,锣鼓队的收入锐减,队员的心慢慢开始散了,比如你哥叶涛,现在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混混。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我很希望,你能替我一段时间,我教你挥舞令旗指挥锣鼓队的基本技法,等我腿伤好了,你正好开学了。怎么样?这算你在帮我,而且我希望你无条件答应我的请求。”
叶枚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可是可以,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再过几天,我们班要去海南那边实习,我放弃了跟男友出去旅游,但不能放弃这次学校规定的实习啊?”我点头说:“我当然记得这些啊,但你同时也说过,不想去参加那个实习,酒店服务这块,我们豁城四星级的酒店就有两家啊,干嘛要去那么远实习?”叶枚沉默一下,说:“倒是可以请个病假事假的,缓一些时再去海南。其实,我们同学们都在议论呢,哪里是去实习,就是给学校打工。可是,我一点都不懂锣鼓队的指挥啊?那可不是像学舞蹈,有一点基本功,再扎扎实实练几天还能够凑合,锣鼓队的指挥啊,有那么多锣鼓在面前,听我一个人指挥?我都不敢去想啊,敏枝。”
我说:“那有什么好怕的?你想想,我能教会你鼓之舞,就能教会你怎样舞动两面令旗。你啊,你这样聪明,学什么都容易上手的。”叶枚看着我的脸,慢吞吞说:“敏枝……我……你让我想一想,可以……吗?”我下意识抬手扶了扶墨镜边框,点点头。即使在家里,即使是面对叶枚,我也不能忘记戴上墨镜。我的脸颊,是我的丑。
“敏枝,我有个舍友,她妈妈做美容很有名,”叶枚说:“我打听过……”我赶紧拦住叶枚的话,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也想过办法,没用的。”叶枚一直坚持说可以通过美容或者整容,去掉我眼角到脸颊的黑块。“很难的,”我说:“谢谢你。”我在段笛出事后,接连几天以泪洗面,哭得太伤心,忘了眼泪有毒,眼圈周围和两边脸颊浮肿、烂皮、感染,极其要命的是,由于我的严重无知,我在发现自己脸颊浮肿溃烂后,竟然胡乱找了一瓶紫药水涂抹,以为既然是消炎用的药水,就可以消除自己的皮肤发炎。哪知道从此留下两片深色斑块,逐渐变深,最终成为黑块。段笛的出事,使我曾经的姣好容颜,变成如今的难看与丑陋,于是墨镜成为我和这个世界的距离。
座机突然响起,我们都被吓了一跳。叶枚起身去看,我说:“不会又是你哥要什么东西吧?他这些时不上楼了。他不愿上来,不愿回家。”叶枚看了电话显示,说:“不是哥哥,这是我们家里的座机,是妈妈,我接不接啊?”我依靠拐杖起身,说:“我来接吧。”叶枚拿起电话话筒,递给我。
“妈,”我说:“这么晚了,打电话来有事啊?”叶枚附在话筒边偷听到母亲问叶枚在不在你屋里?我看一眼叶枚,叶枚快速摆手。我回答说:“嗯……她……这会儿不在。您打她的手机啊?”我用这种语气透露给婆婆,叶枚其实在,是叶枚不让我说她在这里。婆婆突然提高声音说:“我打她的手机,她从来都不接!真是女大不由娘!”挂了。
我说:“老虎、虫子、杠子。杠子,你回去吧。请你躺在床上后,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的话。我想你明天起,跟我学习锣鼓队的指挥。最迟最迟明晚,你必须明确做出决定,因为大后天是豁城新开发区庆典仪式,我们威风锣鼓队肯定要出场的,不然文化局算是白指望我们一场了,听清楚没?”叶枚鼓鼓嘴唇,没有说话。
叶枚开门离去,她的高跟鞋把楼道踏出回音。她是一个朝气蓬勃的谜团,是一个需要我用全部精力才能感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