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南有一郑记酒馆,这一日酒馆门外聚集着许多人。倒不是因为郑记酒馆生意好,只因有一人不满酒馆缺斤少两,所以在此要讨回公道,故而引得众人前来围观。
“酒保,易某常来光顾酒馆,为何缺斤少两?若非今日易某清醒亲眼所见,也未曾想你竟少沽二两酒!”说话之人面目清秀,额前一缕白发尤为显目。若是陈浩在此定会认得,此人便是那日夜间街上偶遇的酒鬼易成天。
塌鼻梁的酒保掂着腿,目露鄙夷揶揄道:“易酒鬼,勿要说那些没用的。你多次赊账于此,竟还有脸说缺斤少两?”
易成天闻听不禁一怒,继而义正言辞说:“易某虽是赊欠酒钱但却未有抵赖,况且隔天便还了酒钱。既然易某并无拖欠,你缺斤少两就是讹诈,易某要将你告上公堂!”
“何事外面如此纷扰?”这时从酒馆里走出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此人身着华服颇为不悦的问向酒保。
酒保闻其声变其色,待男子走近,便慌忙赔笑谄媚的将此中事情简略的与之一说。其举止言行,与之前冷对易成天形成明显的反衬。易成天对酒保这种势利嘴脸,不屑的扭过身去不去理会。
矮胖男子只要是常来郑记酒馆的人,都会知晓此人就是酒馆的东家郑关东。郑关东一生好酒嗜酒如命已经早有闻名,因此才开了这间酒馆。
“是你说我郑记酒馆缺斤少两?”郑关东颐指气使的侧目问道。
易成天见郑关东如此不可一世,心头暗生怒意:“不错,你酒馆酒保故意缺斤少两罪同讹诈。开门做生意,当做到童叟无欺!”
郑关东一指易成天戏虐道:“郑某酒馆向来童叟无欺,然而对你缺斤少两,只因你这酒鬼赊账无度才出此下策。否则你那几幅破字画,哪一天若是卖不出去,你又有何来酒钱?”
“易某字画自会有人购买,无需你妄自多虑!”
易成天语气稍弱,色厉内荏的反驳郑关东。自从心意的女子嫁入他人妾室之后,易成天便无甚眷恋的辞了作曲填词的活计。在京城一年多里,易成天白天以卖字画为生。
易成天虽然未有科举得势,然而一身的才华却是让人叹服。无论作曲填词还是书法丹青,皆是让所见众人为之叹服。尤其是易成天善于临摹且功底深厚,因此时常有不少才子佳人寻求临摹陈浩的字画。也正因为如此,易成天的字画虽不至于争相选购,也不至于为生计而烦忧。
然而即便如此易成天也是经常忍冻挨饿,原因就在于易成天一日不能无酒。因此每每字画生意不好之时,易成天只能厚着脸皮前去赊账。但是易成天生性是个重承诺之人,隔日之后必会将酒钱如数奉还。一直以来易成天都是酒不离手,因此真正清醒的时刻是相当罕见的。然而今日易成天却是出奇的清醒,也正因如此才发现酒保,在给他称量酒水之时缺斤少两。
“多虑?易成天你当真以为你是陈翰林,一副字画可抵千倾良田?众人会争相抢购?既然今日清醒异常,又何必做那白日之梦?”郑关东双手抱怀,冲着易成天冷冷称笑不屑一顾。
“你!……”
郑关东目露厉色的向易成天走来,一身膘肉随着走动不停的晃动着。待行至近前抬头冷哼道:“若是你有酒钱又何必赊账,既然赊了账就别太过较真。今日郑某情绪甚好便不与你计较!”
说到这里郑关东为了一扫易成天带来的晦气,于是冲着众人拱手道:“今日我郑记酒馆开门生意,为了让诸位品尝美酒,在此立下斗酒规矩,若是有人能够酒量高于郑某者,郑某赏铜钱三贯!”
哗啦!
郑关东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众人跃跃欲试,心道这不但能够饮酒而且能有两贯铜钱奖励,实在是个极其诱惑。此时的众人哪里还记得郑记酒馆的缺斤少两,记得的只是美酒与铜钱。
此刻即便是易成天也是双眼放光,但是易成天知道此事不会如此简单,郑关东一定还有下文。果不其然,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郑关东却突然话锋一变:“当然了,若是参与此次斗酒者须得签下生死约,饮酒致死者与人无尤。参与斗酒者须得缴纳铜钱一贯!”
嘶!
郑关东接下来的话,让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一贯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对于平头百姓而言,一贯铜钱足以购置几个月的粮食,也可以购置好几坛酒。因此此刻较为拮据、酒量不行者,纷纷的心中打了退堂鼓。
其中即便有人跃跃欲试,也要考虑郑关东的酒量。在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郑记酒馆的郑关东,因为海量才开了这家郑记酒馆,被京城众人称为郑大海。其意在于大海无量,酒量甚大实为惊人。
于是一时间众人均是纷纷观望,不敢与郑关东斗酒。就在众人认为无人敢与郑关东斗酒时,人群中的易成天却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出来。
见易成天仍旧未有离开,郑关东蚕眉一皱沉声道:“易成天,郑某话已说明你还不离去,莫非要留下与郑某斗酒不成?”
“然也!”易成天一脸平静的看向郑关东。
“易成天,想必你今日酒劲未过,竟然说此昏话!”
郑关东初闻此言却是一愣,随后直爽的大笑起来。方才之言不过是郑关东随口说出,却不曾想易成天真的是来与他斗酒。看着易成天瘦肖的身板,郑关东又岂会将其放在眼里。
易成天对众人的嘲讽嬉笑丝毫不为所意,只是面沉似水的问:“莫非郑东家不敢?”
“哈哈哈!朕某不敢?在整个京城能够在酒量上胜过郑某者,郑某或许未曾有遇。然而即便是有胜于郑某者,也不是你易成天!”
“既然如此,请!”
“慢着!既然你与郑某斗酒,郑某自然欣然应约。然这斗酒有斗酒的规矩,签下生死约,缴压一贯铜钱!易成天你有吗?”郑关东突然话语冷了下来,在郑关东看来易成天饮酒都会赊账,又哪里会有一贯铜钱。
本以为此举会让易成天难堪,却不想易成天未有丝毫尴尬,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布包中拿出一件裘衣,眼神之中甚是不舍。犹豫片刻之后,扬起裘衣沉声道:“此裘衣可值铜钱一贯?”
其中有识货之人见易成天将裘衣展示而出,便是双目一亮。此件裘衣毛色亮丽柔顺如丝绸,虽非昂贵之物但也不止铜钱一贯。结果未等郑关东开口,便已经有几个看热闹的公子,欲要两贯购买易成天手中的裘衣。
然而易成天却将裘衣放回了包裹中,对于这件裘衣他是多少钱也不会变卖的。即便是无酒可饮,也未曾动过变卖这件裘衣的念头,虽然易成天知道这件裘衣价值不菲。
“好!请!”郑关东也是富裕之人自然识得此物价值不止一贯,既然易成天执意要与他斗酒,他就索性将这件裘衣得到手。
“哎!一件上好的裘衣,就被这个榆木疙瘩白白送于他人,可惜,可惜……”
“两贯铜钱在手又何必与之斗酒,如此一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
此刻在酒馆的大堂内摆上几坛子烈酒,长长的桌案上摆放着两排酒碗。随后二人各自打开封泥将桌上酒碗斟满,彼此互敬一碗之后便开始对碗饮酒。
伊始郑关东咧开了大嘴很快的饮下三碗酒,随后便一脸戏虐的等着易成天。在他看来易成天三碗酒之后,差不多也就倒下了。
然而让郑关东未曾想到的是,易成天虽然饮酒有些缓慢,但是却丝毫未有醉意。待饮完三碗之后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地,这倒是让郑关东始料未及。就在郑关东愣神的功夫,易成天已经开始欲饮第五碗酒……
郑关东心中不由一沉,于是不待犹豫便追上易成天。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郑关东饮酒的速度也渐渐的迟缓了下来。而反观易成天,虽然有些迟缓但要比郑关东好上许多。
等到郑关东饮到第十碗时,已经面如潮红醉眼朦胧,双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身子也已然左右摇摆。而此刻易成天也已经饮完了第十碗,同时也是左右摇摆眼有醉意。
郑关东见易成天仍旧未有倒下,心中震惊实在是无以加复。在这京城之地,还未见过有这等猛人。郑关东一直在酒量上雄霸京城这么多年,岂能今日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砸了招牌。
于是双目圆瞪一咬钢牙便端起第十一碗酒,敞开嗓子饮了起来。易成天自然也不愿甘落于人后,毅然端起酒碗扬着脖子饮下碗中酒。待易成天饮完之后摇摇晃晃跌坐在一旁时,郑关东依旧端着碗艰难的灌着烈酒。
噗!
郑关东饮尽半碗酒终于酒力不支将酒水吐了出来,随后一股脑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众人未曾想到斗酒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但是也为易成天的酒量为之惊叹。本以为朕关东是长安城酒量最大的人,却不想一个瘦肖的易成天竟然有如此酒量。
两人喝了酒馆特制的醒酒汤,一个时辰之后郑关东才恢复了些许清明,而易成天要较为清明许多,这更让人觉得易成天的酒量或许不止十一碗。
易成天在酒馆休息半日之后,这才走出郑记酒馆。期间他当着众人面,将裘衣与赢来的三贯铜钱全部存放在郑记酒馆。俗话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就在于此,易成天知道今日得到一笔钱财,但是也可能转手之间就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正因如此,易成天当着众人的面将东西存放在郑记酒馆,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就在易成天手执竹制酒壶趔趄的向街尾走去时,背后有人轻轻的拍了他一下肩膀,接着便听此人轻声道:“易兄真乃好手段!这份计量蒙蔽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