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夜青时,顾遥知坐屋檐下看着手镯发呆。
【宿主。】
“嗯?”
【宿主爱穿白衣,手镯遇到妄生草变成黑时,一眼就能看见。】
【夜青时也不是不能将手镯炼得看上去很漂亮,而是手镯越普通,下毒之人越不会注意,宿主不说的话,九霄琉璃见了都不会往夜青时那想。】
“青时有心了。”
【这么好的朋友,这么实用的贺礼,宿主却在担心别的。】
【依着如意也是担心夜凌,怎么也不会担心澜若衣。】
顾遥知着实正在担心澜若衣,但不是担心澜若衣的死活,而是担心澜若衣搞砸她的婚礼。
澜若衣到现在都还没对梵生死心,若是晓得她和梵生就要完婚,很有可能……
【宿主。】
如意不高兴了。
【蛮荒消息闭塞,等澜若衣晓得宿主和九霄琉璃成亲,宿主小宝宝都有了。】
【而且前段时间本就已定下要踏平蛮荒,澜若衣要是敢出来,如意保证,司战之神秒秒钟提剑上马,杀得澜若衣落花流水。】
【宿主这是患了婚前综合症,典型病状就是焦虑不安。】
“我自己想多了?”
【如意觉得是。】
“梵生现在元神不稳,不宜第三次封印蛮荒,因此,澜若衣一但破印而出,与其合众神之力重新封印,不如由师傅领兵将整个蛮荒踏平,一劳永逸。”
【事是这么回事,但澜若衣不可能收到宿主和九霄琉璃结婚的消息。】
【九霄琉璃都不给夜青时送喜帖,又怎么会给澜若衣送。】
【宿主洗洗睡吧,别胡思乱想。】
顾遥知还是忧心忡忡,晨音来看她睡了没有,往香炉里添了几粒安神香,说:“这么晚还没睡,一定是想事情想得睡不着,我也不问你在想什么,榻上躺着去,这安神香是我调的,效果很好,不出半个时辰准睡着,有事也明天再想。”
“我师傅他怎么样了?”
“躺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我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晨音轻快笑着,貌似抽了师傅一顿狠的,心情不错,还跟她说:“我和你师傅的事就别操心了,有缘自是有缘,无缘也强求不来。”
“可是你和我师傅他已经……”
顾遥知没有说完,晨音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说:“一起睡过不代表这辈子就能在一起,不说凡间的男人,就拿九重天的帝尊来说,每一任都睡了那么多女人,到头来陪他们一辈子的又有多少?”
“上神,你和我师傅不是这种情况。”
“既然是姻缘就离不开缘这个字,我不愿强求你师傅,也不能委屈我自己,所以说,顺其自然吧。”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有了感情自然就有了缘分。”
“但我觉得要有缘分才有培养感情的可能。”
“上神与我师傅也不是一点缘分也没有。”
“凡人百十来年的寿数,夫妻一场不过几十年,但神仙活了一年又一年,几千上万年都是稀松平常的事,试问缘分浅薄何以维系长久的夫妻情分?遥知,对于神仙来说,若非爱到刻骨铭心就还是各自安好吧。”
顾遥知还想再说点啥,晨音把她摁到榻边坐着,说:“我折腾一天也累了,就先去歇着,你也快睡吧。”
然后晨音就走了,顾遥知翻来覆去,有安神香帮着舒缓神思才睡着了。
啸风有晨音天天换药,伤口恢复的挺快,顾遥知服了几天药,按晨音的吩咐多加调息,也觉身上轻松不少。
一晃多日过去,婚期便越来越近了。
两百喜娘住在接引栈,梵生还另外派了几位嬷嬷,手把手细细教她成婚那天的礼节,一应流程烂熟于胸,以免大婚当日不晓得该怎么办而慌了手脚。
“还好吧?”
今天老凤凰要来迎亲了,连灼起了个大早,小徒弟又比他还起得早,看来是有点紧张,坐在屋檐下一不忙着梳妆,二不传唤嬷嬷来更衣。
“师傅,我和梵生成亲不能只是我和梵生两人的事吗?”
“当然不能,老凤凰有心从简,南兮也不会答应,就算南兮答应了,神官仙使也不会,老凤凰毕尽是九霄琉璃翊天君,大婚委实不能草草走个过程,要依着九重天的礼节,该有的不能少,说倒底也是对老凤凰的尊重,老凤凰愿意铺张也是对你的重视。”
“蛮荒有去看过吗?”
“蛮荒?原来这才是这几天你在担心的。”
“离婚期越近我越是不安,就想简简单单行个礼便算完。”
“为师留了部将在蛮荒盯着,目前没有任何异样,这几天我虽在榻上躺着的时候多,但也用竹语提醒过老凤凰,以老凤凰的谨慎想来会有所防备。”
【宿主放心吧,别自己吓自己。】
顾遥知理理思绪,师傅都这样说了,宝贝儿也在时刻留意蛮荒的动静,她就暂时把心放下。
“快去梳妆,再有一会老凤凰该动身了。”
“嗯。”
传来嬷嬷和喜娘,顾遥知坐到妆镜前,看着嬷嬷给她梳发描眉,换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几千年了来的执着为的就是今天。
精致的嫁衣高贵端庄,瑰丽的宝石灼灼其华,妆镜里的自己经过悉心装扮美出了新高度,自己瞅了又瞅都不敢相信还可以这么美,仿若盛夏绽放的娇花,时节与花红相得益彰,映衬之下一改清丽的小脸为娇羞动人,低眸一笑,顾盼生姿。
“非雪上神,快听,是九重天喜钟的钟声,”嬷嬷说。
喜娘们纷纷围到窗口聆听,九重天有两口大钟,分别悬挂凌霄大殿的两侧,左为丧,低沉而厚重,右为喜,恢宏而高亢。
钟声一共响了四十九声,一听便晓得是九霄琉璃翊天君大婚,南兮那时也不过三十六声而已。
按拟定好的流程,钟声结束后迎亲的队伍就从南天门出发,梵生要来了。
“君上。”
喜辇已在华桐宫大门口备妥,只等君上一声令下。
松翁在寝殿外等了又等不见梵生出来,就去敲门催一催。梵生轻抚当年她送他的红纸伞,已经很陈旧了,小妮子也说重新送他,但他还是喜欢这把。
往事随着轻抚的动作在脑海里浮现,若非今天他就将娶她为妻,他已换上了大婚的喜服,他会觉得不可思议,独居华桐宫多年,清心寡欲,又因小妮子而老树开新花,动了几十万年来都没有动过的情。
“君上,吉时已到,再不动身恐会误时。”
“知道了。”
梵生收起红纸伞,俊颜笑若春风,眼底是三生情长,嘴角是一往情深,待他娶了小妮子,华桐宫会一天比一天热闹,过上几年就会有孩子们围着追逐打闹,赋予华桐宫新的鲜活生息。
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若问还差什么的话,只差唯一的女主人。
松翁汇报宾客信息:“帝君瑶池赐宴,各族宾客陆续到达,这会在瑶池歇脚,也有一部分想随君上前去栖渺迎亲,另外……”
话未完,梵生迈门槛的时候像是绊了一下,又似并非如此,挺阔身形需要扶住门框才能站稳。
“君上注意脚下,喜服是赶制的,是不是有些过长?”
不是。
梵生没答,但心里一清二楚他不是绊着了。
“君上??”松翁大惊失色,君上扶着门框突地揪住胸口咳出一口血。
“你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梵生合着衣袖擦掉血渍,他收到连灼的竹语就亲自去了趟蛮荒,分明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但澜若衣就在刚刚试图破印,且来势汹汹,誓不罢手。
不可能有人给澜若衣递消息,除非有人混进蛮荒,但封印仍在,没有人可以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进去。
难道是钟声!?
他百密一疏吗??
钟声响彻四海八荒,冥府都能听见,甚至能传进九重城,可是他的歃血封印足以将钟声挡下。
那么是巧合?澜若衣选在今天冲破封印逃出蛮荒?
“君上!”
松翁急坏了,刚擦干净血渍,君上又咳了起来,咳出的血比刚才还要多,留在衣袖上的血腥气这么重,臭丫头一闻就能闻到,还能高高兴兴嫁给君上吗?
“去取些醺香来,浓烈些的,”梵生吩咐说,用醺香的气味压住血腥气,但封印越来越薄弱,尤其是离栖渺最近的方向,由此可见不是巧合,澜若衣晓得他在今天大婚,最晚一个时辰内便会破印,而这个时间只够他赶到栖渺。
他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今天,连灼的部将一但确定澜若衣要破印,第一时间就会去栖渺禀报连灼,连灼不会不管,小妮子也就一定会及时知道。
小妮子又会如何选择?他又该如何做?
到了栖渺再做打算还是现在就叫南兮过来,下旨备战?
松翁跑着去取来醺香,装香囊里系在梵生束腰上:“君上若是不适,就在华桐宫等连灼上神送非雪上神来九重天。”
“不,不行。”
说好他要去迎娶她的,他不能失约。
“吩咐下去马上起程,记住本君刚跟你说的,你什么也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