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闵负手身后，道：“何事？”
苏亥缓步走了近来，恭敬道：“昨夜，北燕安排的探子撤回了不少，这些消息，该是多数传回去了。”
将军英明，这两日在城门之上皆换上老弱之将，以迷惑北燕的探子，让其误以为是疫情所至，而城门之下却全是精锐之军。
又以将士四处寻医征药，造成假象，又将当时黑衣人的尸体全部带回焚毁，却又留些痕迹，且每日运出城外让那些北燕探子发现，让其确信城中疫情严重，不得控制。
如今看来，他们是有些信了。
石闵眼眸微眯，道：“粮草到了多少？”
苏亥道：“第一批粮草几日前便已到了，其余的最迟后日便也抵达。”
“嗯。”石闵并不意外。
苏亥却继续开口。“将军，此番慕容儁会上当吗？”
石闵负手身后，墨色的眸望向远处，久久方道：“慕容儁乃燕王世子，自幼心傲，这样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不会放过，而且有一人……或许可以帮我们一番。”
“帮我们？”苏亥蹙眉，道：“谁？”
“慕容恪。”
“慕容恪？”苏亥不敢置信，也有几分不解。“慕容恪是我们的敌人，且是慕容儁的亲弟弟，他如何会帮我们？”
石闵俊眉轻扬，似笑非笑，道：“慕容儁本也是文武兼备，有治世之才，深的燕王喜爱，可这样的局面却因慕容恪的出生而打破。”
“虽慕容儁面上与这弟弟感情极好，可以他的心性又怎会丝毫不介意？此计并不难看破，慕容恪必会出言劝解，而这，你觉得慕容儁会不会听这个弟弟的劝？”
苏亥思虑了片刻，道：“慕容儁废了那么大的心思，不惜以这么多精锐将士的性命为代价也要将疫症传至我们营中，该是对自己的计策深信不疑，而此番若慕容恪提出质疑，他必会有所恼怒，以他的心性，必定会快速出兵，以证实自己所判断的无误。”
石闵并未说话，苏亥却恍然大悟。“如此，慕容恪到真是帮了我们忙了。”
石闵负手站在远处，目光望着远处。“走吧！”
苏亥微楞，却明白将军是要回营，他道：“不与姑娘说一声吗？”
石闵脚步微顿，却道：“凯旋之日，我会亲自来告诉她的。”
说完，便举步朝前走去，苏亥看着那墨色的身影，他明白，将军是出于担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告别，他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营帐，未再多言什么，快步跟了上去。
婧弋处理完所有的病人来至此处时，看见已然不见的两人，并无什么意外，抬眸看了看天色，看来，大战在即了。
这两日并不安宁，即便是这样的距离，婧弋也隐约听到杀伐之声，可不管怎样的情况，她这处却都是这般安宁，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到显得有些突兀。
婧弋捣着药，心思却早已飘远，或许是石闵之前有交代，或许那些守卫是真的并不知情，她虽想打探一下前线的事，可是未果。
她想信石闵，可战场凶险，说不担心是假，可除了尽力医治此疫免他后顾之忧之外，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自顾自的捣着药，偏在此，一人急急走了进来，道：“易靖！不好了！”
婧弋微微蹙眉，看着着急走进来的将士，道：“何事？”
“赵立他……”
而听到赵立二字，婧弋眸色沉了些，还未待小将说完，便道：“走吧！”
说完，便直接朝营帐外走去，那小将也着急跟上。
赵立的营帐中，腐气明显，婧弋看着那面目全非双眼紧闭的人，他的身体还有余温，却再无脉息，看来是刚刚过世的。
婧弋看着那床榻上的人，面色清冷，她这几日虽竭尽全力，可是赵立身上的疮面却无任何好转的迹象，又连日高烧不退，虽这样的局面早已想到，可却不想来的竟这么快。
“易靖，赵立他……”
婧弋伸手将拉过被子，盖过赵立的容颜，声音依旧平静。“将尸首和此处所有东西全部焚毁，一切处理完后，你们也要记得用药水净手，以艾熏制。”
“赵立他……死了？怎么会……怎么会！”一将士不敢相信，或因生死兄弟突然离世悲痛，或是因此疫终归带来了最坏的结果他心中唯一的侥幸被打破，他面色难看，声音颤抖。“我们是不是也会这样死，我不想这样死……不想……”
婧弋转过眸，清冷的神色瞬间化作凌厉，婧弋还未说话，便有另外的将士开口喝道：“孙浩！住嘴！”
那名唤孙浩的将士却并未要住口的意思，神色依旧紧张。“这病无药可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我不惧死，可这样死我不甘心，不甘心……”
其余将士闻言亦是一愣，而后垂下了头，的确，他们随将军南征北战，多少次从鬼门关逃出，可此次未死在战场之上而死如此死法，他们如何甘心，可即便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至少现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如此等死，到不如现在死了干脆，黄泉路上，兄弟们还能做个伴！”那孙浩说着，抬手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朝自己脖子抹去。
婧弋眸光一凛，脚步轻移，瞬间便闪至那将士面前，抬手抓住那将士手腕，反手用力，只听哐当一声，那将士手中的长剑便也落地。
那将士吃痛握着手腕，垂首，一语不发。
到是旁边的人有些意外，这人竟有这样的身手。
婧弋冷眸扫过地上的长剑，道：“你若想死，大可另外换一个地，我这里只救人，不杀人。”
“可是你救不了他，这病也无人能医好，我不想在这里等死。”
婧弋心下一紧，眸色却越发凌厉，她举步轻移，步步逼近，抬眸望着眼前的人，道：“至少，你还能等。”
那将士微楞，婧弋却继续道：“的确，此疫的确怪异，眼下所用的方法也的确无法完全医治，可是至少你们现在还未出现明显的病症，即便出现也还有医治的时间，只要还有可能就有希望，你知道什么是等死吗？”
婧弋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道：“从你们穿上这一身军衣开始，不就是在等死吗？眼下外面大军正在杀伐，你们应该清楚一役下来会有多少人回不来，这些人，之前不都在等死吗？”
“这不同。”孙浩反驳道。
“有何不同？”
“兄弟们上阵杀敌，是为国尽忠，为百姓尽责，本就于此无关，又怎会是等死？哪里相同？”
婧弋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却道：“此话或许算得上几分理由，可更多的，不是为自己谋取一条活路吗？”
那人微顿，似被人看穿般不再说话，的确，这乱世之中，有些事根本无从选择，来此，除了那些意气气节之外，也只是为自己谋条活路罢了。
婧弋眸光扫过面前的几位将士，道：“你们既知晓此疫并非寻常，那可知为何将军不直接将我们驱离或者直接动杀念？”
众将士微楞，其实这样的想法他们不是没想过，可摆到明面儿上来说却是第一次。
“是因为你在这里吗？”一将士道。
仅从这几日也能看出，将军极其在意眼前的人。
婧弋却摇了摇头，道：“并非只因我，这军中，即便是任何一人有难，将军都不会不管不顾，他心中希望你们平安无事，可你们自己却放弃希望，连机会都不给自己。”
婧弋俯身捡起地上的长剑，道：“如果你们觉得死能让自己心安的话，我不拦着，你们若有亲人者，我亦会告知将军，言明你们是在沙场之上英勇战死。”
说完，便也举步走了出去。
徒留那几名将士留在营中，孙浩木纳站着，满脸纠结痛苦，另外两名将士走了过来，一手拍在他肩膀上，道：“军中男儿，岂能如寻常妇人般轻言生死，走吧！先把赵立送出去吧！”
孙浩沉默许久，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