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上面写了她为什么要跳楼自杀的原因。
“我已经被弄脏了,我一看见自己就觉得很肮脏,哪里都不干净,浑身上下都在一片沼泽中。可能死了都没办法变干净了,但眼不见为净,我看不见自己,那就是干净的,不是吗?”
“已经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该说的也交代了。所以我可以放心地去了。”
“只是很遗憾,就麻烦你们多些照顾我爸妈了。跟知晓聊过之后,我终于明白,其实他们是爱我的,以一种笨拙的方式在爱着我。”
“你们都不用伤心,我只是不开心,所以用另一种方式去寻找开心罢了。”
“答应我,都不要哭,好吗?”
零零碎碎的,林倩倩的遗书到此为止。
看到最后一个字,云知晓跟赵莺早已泣不成声。
如果说赵莺什么都不知道,那云知晓自己是知道得最多的一个。
昨天她跟自己讲她的经历时,为什么不多一个心眼,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她仅仅是想在临死前有人听她说说话。
自己还天真地以为林倩倩一定会努力努力地活下去,一直都是自己单方面去讲,去做出所谓的鼓励,根本没有设身处地去考虑过她的痛苦。
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振作起来呢?
所以这一切,都怪云知晓自己!
她脑袋昏沉沉的,在医院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云知晓甚至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顾家的,也不记得事情后面是怎么发展了。
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林倩倩那个笑容,原来,那是绝望的笑容啊。
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顾非乾见她如同一个失了魂魄的布娃娃,不由上前,蹙眉问了一句:“怎么了?”
云知晓的眼珠子死死地看着一处地方,一动不动。
“倩倩,死了,都是我害的。”
她的声线毫无起伏地说完了这句,就推开挡在前面的顾非乾,径直走回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倒在床上之后,她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房间没有开灯,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知晓陷入了一个梦境中。
到处都很黑,只有中央的一个地方发出微弱的光。
云知晓下意识往那里靠近,她想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
等到走近,她的心却开始慌张了。
中央有一张病床,更重要的是上面躺着一个人,是她认识的人。
林倩倩。
她巧笑嫣然地看着云知晓,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知晓,为什么你没早点发现我的不对劲呢?你的观察能力不是很强吗?”
面对林倩倩的疑问,云知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你,或许我就不会死了!你作为我的朋友,都没有阻止我,还是说,在你心里,其实我是可有可无的?”
“当然不是!我把你当好朋友的!”
“那为什么你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呢?你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那样把我退下了苦海!”
“都怪你,怪你!”
云知晓不停往后退去,林倩倩的话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但是梦也到此结束。
云知晓猛然睁开眼睛,记忆还停留在林倩倩指责她的那一瞬间。
都怪她,都怪她。
是不是她也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了呢?
往后一连好几天,云知晓都会梦见相同的场景,每一次,她都会在噩梦中惊醒。
就在一天晚上,她再度尖叫着乍醒的时候,有人轻轻推门而进。
“姐姐,你又做恶梦了么?”
是米洛。
云知晓伸手抚了抚满是汗水的额头,眼眸低垂。
“大半夜你不睡觉,跑来我房间做什么?”
米洛把灯打开,突如其来的灯光让云知晓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上了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米洛已经坐在了她的床边:“姐姐,其实不用那么逞强的,觉得很难受,说出来就好了。”
“我们都知道,你这几天一直都睡不好。你这样,不说出来反而会让人更担心的。”
听着米洛说着这些,云知晓脑海里的那张让她愧疚的脸才渐渐消散。
她抬头,缓缓道:“米洛,我觉得这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能够再注意一下她的言行举止,或许就能够阻止她的死亡了。就连你一个刚听说她的事情的人都能想到她是不是不对劲,而我却沾沾自喜,觉得她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云知晓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这怎么能怪你呢?每个人的心思都难料,你现在是钻牛角尖,才会觉得所有的错都在你身上罢了。”
在这一刻,米洛比云知晓更像一个成年人。
然而她已经完全陷进去了,一直在反驳米洛:“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因为我没有留意,她才会自杀的。倩倩觉得没人懂她,所以她要离开我们。”
越说越偏,米洛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一时半会是说服不了她走出来的了。
看能不能换另外一种方式吧。
“那如果你一直都在这样的状态中,你觉得林倩倩能够瞑目吗?逝者已矣,你要做的,不是应该要帮她查明真相,把那些伤害她的人绳之于法吗?”
米洛一连两个反问,让云知晓一下子如同醍醐灌顶。
是啊,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呢?
现在自己还不能颓废,还有大把的事情在等着她呢。
云知晓抬头看了一眼米洛,红瞳里满是坚定的光。
米洛暗暗松了一口气,给她一点事情做,应该不会那么钻牛角尖了吧,也能够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更奇怪的是,接下去的两天里,云知晓再也没有梦见过死不瞑目的林倩倩了。
那天早上,她接到了赵莺的电话。
两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说话有气无力的。
“怎么了?”云知晓问道。
那边的赵莺沉默了一会:“今天是倩倩的头七,要下葬了,你过去吗?”
云知晓抿唇,眼里一抹黯然闪过:“去,时间跟地点告诉我。”
十点,津南路19号。
云知晓按照这个地址找了过去,原来林倩倩的家真的就在之前她转过几圈的房子之中的一间。
外表很简朴,跟林倩倩说的一样。
他们家经常会因为没钱而吵架,看来也是完全属实。
门口挂着两个白灯笼,还有几个花圈在旁边,看上去一片萧然。
云知晓抱着一束白玫瑰走了进去。
来的人不是很多,全是穿着黑白的衣服,气氛十分压抑,就像笼罩在一阵浓雾中。
云知晓缓步走了过去,他们家的客厅做成了灵堂,正中央放着林倩倩灿烂笑容的一张照片。
她记得这张,是她们之前去海边一起拍的。
那时候云知晓不想拍,林倩倩跟赵莺就提议说每个人拍一张单人照,这样云知晓想不拍都不行。
背景是那片蓝色的大海,林倩倩穿着米白色的泳衣,看上去就像平面模特一般。
所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为什么一个人说没了就那么简单地没了呢?
云知晓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我们在选照片的时候,发现这是倩倩笑得最开心的一张,所有就自作主张帮她选了。说起来,只有跟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倩倩的笑才是真心的。”
云知晓听闻一把沙哑低沉的男声,连忙回过头,果然是林父。
他痴痴地看着灵堂中间的照片,眼眶是隐忍的泛红。
“其实你很爱倩倩的吧。”云知晓不知怎么的神使鬼差说出了这一句。
林父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是啊,只是我总是对她打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她觉得我是讨厌她们母女的。所以啊,我现在很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对她好一点。”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们都好好活下去吧。”
云知晓不想说一些什么“现在也不晚”的屁话,作为一个父亲,他的表达方式是不正确的,云知晓也不想安慰他什么。
有时候,不安慰反而会让人更舒服一点吧。
林父感慨似的点头,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对了,你赶紧去吧,送倩倩最后一程。”
云知晓应下,抱着白玫瑰缓步走进了客厅,在一旁见到了不停在抽泣的赵莺,还有哭到几乎要晕歇的林母。
向林母鞠了一个躬之后,她就上前,把白玫瑰放在了棺材上。
这是林倩倩最喜欢的花,希望她看到会开心一点。
然而就在她准备把手收回来的时候,红瞳突然一阵灼热。
她见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影像。
那是在林倩倩的病房里,夜里很黑,她没开灯,忽然间,她像是看到什么一样,从病床上走了下来。
她坐在到桌子面前,墙壁白乎乎的,她却像是看着一面镜子一样,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什么,再往脸上抹。
看起来就像是在化妆一样,最后用手指抹了抹嘴巴,这是最后一步——抹口红。
她又梳了一下头发,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终于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云知晓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她强迫自己看下去,这里一定是林倩倩跳楼的关键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