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在没有人了吧?”突然,绿衫女子的话打断了姬无为的胡思乱想。他向外望去,只见众人都已将馒头下肚,那两个家人打扮的男子正收拾盛馒头的篮子和食盒子。
“没有了。全都在这呢。”有人回答。
“没了。听到小绿姑娘送吃的来,都恨不得用四只脚爬来,谁还会待在庙里呢。”
“那就好。我家老爷说了,这大雪估计还要下上两三天,怕你们中有年老体弱的挨不过去,已经叫来福去装一车柴火,让你们燃火取暖。”小绿脆生说道。
众人一片叫好,七嘴八舌的颂赞着程老爷的功德。
“还有,你们可小心着点,别让这破庙走水了。失了你们藏身之处事小,惊动了官府可不是好耍的。”小绿叮嘱了众人一句,便要领着两个家人离开,忽然,有人喊道:“那弥勒殿中的那个死花子怎么办?”
“死了人了?在哪里?”小绿回过身来,问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穿着十分奇怪,也十分单薄,我们发现时就在庙中躺着,气息很是微弱,现在估计早被冻死了。”有人回答。
“走,看看去,好歹一条人命呢。”小绿说罢率先向庙中走来,众人愣了一下,急忙尾随跟上……
片刻之间,一行人便来到弥勒庙中,小绿率先跨入已经颓塌破烂的门——就当他是门吧,抬眼便看见双手抱在胸前,蜷缩成一团的姬无为,不由吃惊的“啊”的叫出声来。跟随她的众人也都见到这个不久前还气息微弱,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此时居然直挺挺的站在哪里,都惊讶的“咦”出了声。一时间,众人的惊讶之声将犹在停留在刚才从小绿话语中了解到自己处境而震惊的姬无为拉了回来,他呆呆的看着这一群千年之前的人们……
“这真是唐朝啊?”好久,他苦笑着问道。却不料小绿也从刚才的惊讶中恢复过来:“你没死啊?”
两个人同时发问,问的话又南辕北辙,不由的又同时呆住了。
“看来,好像还没死透。”姬无为率先恢复了平静,他心中已经接受了自己身在唐朝的命运——尽管很不情愿。
“你这人啊……”小绿正为刚才自己的鲁莽问话感到不好意思,见此人并不建议,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便恢复了正常。“死就死了,没死就没死,怎么还会没死透呢?”
在学校中也好,在社会中也罢,姬无为并不是个善于和女性打交道的人,甚至可以说害怕和女性打交道,特别是年轻女性,因此直到如今快届而立之年,还没有女朋友,此时他见小绿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的赧然,衬托的她白皙秀气的脸庞越发可爱,不由一时间看待,若不是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他估计要无理的盯着她看好久。
“这里真是唐朝啊?”姬无为急忙确定自己的处境,“是唐武宗李瀍时期?”
“年轻人,你这说的什么话,”一个年老的花子说道,“什么唐朝什么李瀍的。你是不是被冻坏脑子了?”说罢,就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姬无为看着那一只干瘦的手上满是污垢,不由的连忙躲开。
小绿见这个年轻花子穿着奇怪的单薄衣衫,还算俊朗的脸被冻的煞白,问的话又这般奇怪,和其他的花子完全不同,心中也甚是奇怪。她是世族大家里的丫鬟,见识自然不是这些花子所能比的,她知道这男子口中的李瀍便是当今的圣德皇帝。于是说道:“你叫什么……”话刚出口,便想起直直问一个年轻男子的姓名不妥,正寻思着转圜,却听年轻男子开口了:“我叫姬无为,姑娘,你叫小绿是吗?那你姓什么呢?”
“大胆。”几个花子齐声呵斥他,“小绿姑娘的大名是你随便叫的吗?”
小绿忙摆了摆手,止住了众人:“没事没事,我就程府一小小丫鬟,有什么大名不大名的。这位相公,我可不敢直呼你的大名,不过我告诉你,你现在身处的就是咱们大唐之地,至于你说的什么武宗我可不知道,还有你可小心了,圣德皇帝的名字你可不敢叫,小心杀头的。”
姬无为听小绿说这里果然是大唐之地,便确定了自己的处境,他的历史知识一下子回到了脑中:在封建社会,直呼皇帝的名字可是大罪。还有武宗是李瀍的谥号,小绿等人正身处武宗时期,当然不会知道他的谥号了。想到这里,他无奈的接受现实的同时,忙道:“多谢姑娘……阿嚏……提醒……阿嚏……”原来在这天寒地冻,衣衫单薄,他已经感冒了。
小绿见他冷的蜷缩着双手抱胸,又喷嚏不断,便知道他生病了。她见家人阿福的衣衫来喜身着厚厚的麻絮布衣,便道:“来喜,把你的衣裳给这位相公披上一件。”
“小绿姐,这大雪天的,我也冷的很呐。”来喜不愿意的道。
“快给这位相公脱一件。”小绿不理他的话,“你这牛犊子一般的身体,这一会时间也死不了。”她见来喜还是不脱,又道:“等回到府中,我让胡管家赏你一件新的。”
“小绿姐,你可不能骗我。”来喜听到能用旧衣赏换一件新衣裳,高兴的三下五除二便脱掉了外衣,递给姬无为,见姬无为还在犹豫,唯恐自己的新衣裳飞了,也不管姬无为的是否同意,忙替他披上。姬无为见他递来的衣裳还算尚新,只是隔月便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马粪味道,正不知该拒绝还是接受,不料来喜已经擅作主张,给他披上,只能无奈的接受。
“哼!”小绿扮做生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你让来禄说说。”
“小绿姐,你别听来喜这熊玩意儿胡诌,谁不知道咱们的小绿姐一言……一言那个顶九个……九个腚,在咱们程府,您就是半个主子。现在我都想将自己将自己的衣裳给这位相公了,也好为自己换一件新衣裳穿穿。”
“哼!你臭来禄说话才一言……那个九腚……”小绿先还板着脸指摘来禄,突然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姬无为见小绿小巧的脸上时嗔时笑,觉得这女孩子比自己所遇到的女孩子都要可爱,不由的看的痴了。却听小绿止住笑,又道:“你这狗材,不学无术,那叫一言九鼎,鼎是古时候煮肉的东西。什么一言九腚,九个……”她突然意识到当众说“腚”甚是不雅,便转过身子,不理来禄,对姬无为道:“这位相公,你看……”她发现姬无为正直楞楞的盯着自己,不由的有些害羞,同时也有些恼怒,故意提高声音,重重的“咳”了几声,令姬无为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将目光从自己的脸上移开才又道:“……你看我们将馒头都给了别人,没给你留一点,要不……”她停顿住话语,皱着眉头思索个解决的办法,好久才又道:“……就劳烦你跟我们去府上吧,也好让胡管家给你请个大夫瞧瞧。你看可好?”
“小绿姐,领个花子……外人去府中,恐怕……”姬无为正愁自己无处可去,想着个安身之所,思考一下自己接下来的生活,正要答应,不料来喜突然插嘴道。
“这……”小绿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便一顿足道:“没事,回去我跟胡管家说。这大雪连天的,这位相公又生了病,再窝在这破庙中,恐怕……恐怕会加重病情。何况老爷和小姐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说救人要救活,必不会怪罪的。走吧,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来喜来禄见她搬出了老爷小姐,自然不敢在有异议。
“这……我……多谢姑娘的大恩了,以后我若有尺寸之进,定会报答姑娘的大恩的。”姬无为见这女孩子如此心地善良,越发生出好感来了。
“嘻嘻,看你说的,我是看你可怜,才会这般,你倒好,给我戴起了高帽子,还画大饼。我才不稀罕你的报答呢。”小绿笑着讥笑他,见他羞的惨白的脸红了起来,便觉不忍,忙转移话题:“来喜,来禄,拿好咱们的家什,走吧。”说罢,招呼了一声姬无为,便向庙外走去。
姬无为急忙跟上她的脚步。身后,传来众花子的羡慕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