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澜眼睛有些轻度近视，她眯了眯眼，才看清厉庭深手里拿的是一部手机。
手机有些眼熟。
她握了握手心，恍惚之间回到某一种强烈而痛苦的感觉。
眼眶温热起来，掌心有些湿润，十指竞相颤抖。慕澜扶着走廊的扶栏，她的灵魂慢慢抽离，仿佛看见在青天白日里，自己直直下坠的身影。
她无法呼吸，四周都是冰凉的海水，她握着手机。
她紧紧握着手机。
她看见自己轻声在呢喃。呢喃着自己的名字。她甚至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呢喃声。
她在给厉庭深打电话。
可电话打不出去。
她那时候只想告诉他，告诉他她爱他，只爱他一个。全世界她最想嫁给他，全世界最想他来娶他。
可惜她没有机会说出口。
……
楼下。
刘向警官压了压自己的警帽的帽檐，面色肃然，“请问这部手机是——”
“慕澜三年前的手机。前些天我刚拿到的。我让我秘书做过数据复原。里面倒数第二通电话，很可能就是周城威胁慕澜的语音内容。”
厉庭深放下二郎腿，将手机推到刘向面前。
刘向拿过手机，递给身边做笔录的跟班。他似乎对倒数第二这个词感到很敏感，颇有些好奇地问，“那最后一通电话呢？”
“她打给了我。”
刘向挑眉，“求救？”
“我想不是。不过应该和这个案子无关。而且那时候手机已经进了水，电话没打通。”
刘向锁眉沉默，过了一会问，“那你查过倒数第二通的电话了吗？”
厉庭深和刘向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他眉头轻蹙，“查过。电信局那边这通电话记录、号码记录三年前就已经被删除。”
刘向明白了，“所以厉先生的难点是在这里？”
“嗯。除非周城亲口说出来，不然很难知道真相。”
刘向不得不对厉庭深的思维和能力敬佩三分，“那厉先生的意思是？”
忽然，公寓里响起了一串铃声。
厉庭深反应极快，顺着铃声的方向看过去。
刘向跟着他看过去。
二楼长廊上，立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睡衣，模样很干净，浓眉大眼，神色清明。乍一看一般，再仔细多看几眼，就会移不开眼。
她拿着在响的手机，朝他们看了一眼，接通了电话。
刘向心里已经有些数，出于礼貌，还是问道：“这位是——”
“慕澜。”
刘向错愕，“既然慕小姐在的话，为什么不让慕小姐直接复述当时发生的事情？”
厉庭深收回目光，“她记不得了。”
刘向没料到如此，“原来如此——”
厉庭深笑笑，“这回找刘警官，主要还是想让刘警官帮个忙，让周城能亲口说出当年的事实。到时候录了音，证据凿凿。”
刘向：“什么忙？”
……
慕澜刚刚被他们盯了一眼，这会接到慕承和的电话，有些慌乱，“承和……”
一开嗓，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地可怕。
刚刚在车上……叫的。
脸色漫上来一层红。
慕承和坐在驾驶座上，按照慕澜预定的时间，正准备出发去高铁站接她，“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慕澜支支吾吾了一下，最终在电话这头点点头，“嗯。”
慕承和皱了皱眉，没有再问，“高铁到哪了？”
慕澜微微错愕，她拿下手机看了看。
早就错过了她订票的时间！
“我……”
慕承和以为她是在计较今天他和厉庭深通话时的那些内容，忍不住解释，“阿澜。那些事……也并不是都像厉庭深说的那样。我……我对你从没有恶意。”
慕澜咬了要唇，没有说话，“……”
“阿澜，你高铁到那一站了，我来接你。”
“……”
慕澜神思不定，目光随着厉庭深送刘向出门，然后看着厉庭深上楼，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慕承和继续叫她，“阿澜？”
慕承和的说话声和厉庭深的脚步声冲击在她的右耳和左耳，她的脑子像有烟花在炸开，炸开之后一片空白。
慕承和察觉不对，“阿澜，你现在在哪儿？”
慕澜觉得嘴唇发干，忍不住舔了舔唇角，“承和，对不起，我……我其实没赶上高铁。”
厉庭深在慕澜的眼前慢慢放大，他长臂一勾，就从她耳边摘过她的手机，对着那一头说，“她不回去。”
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在和慕承和交代，也似乎其实是在对慕澜说。
他说，“我要和她给我们女儿过六一。”
慕澜眸子一惊。
厉庭深掐了电话，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走吧。一年级已经放学了。去接湛湛。”
慕澜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手机，神情讷讷。
“阿澜，她的六一你不想陪她一起过吗？”
她知道，他是在拿孩子威胁她，“……”
他目光一沉，手里握紧了她的手机，“那你是要去高铁站？川城离这儿不远，高铁的班次估计很多。”
慕澜微怔。
她有种错觉。
他们之间明明隔得很近，但其实已经隔得很远。中间贯穿着她和慕承和之间的三年、还有上一辈的情仇旧恨、还有太多她不记得的。
爱情是美好的，但如果一份爱情背负得太多，反而让人喘不过气。
他和她之间，哪怕相爱，说话还是要小心翼翼，还是会斤斤计较。
他说话总是这样，保留得太深，吐露出来的太少，所以稍微一个不留神，她就会猜不到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就像这一刻。
明明他是在留住她，不择手段的。
但是他说话却让她憋不住气，忍不住想退缩。
慕澜轻叹了口气，垂下脑袋。
她伸手掖了掖厉庭深的袖口。
很细微的动作，他从脖颈一直到手腕轻轻一僵。
她的手慢慢往下，最终牵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宽厚，温暖，一如当年。
……
另一边。东月湖的别墅。
简星带着两个儿子，与简母和徐峥一同回到家，徐峥就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摔下自己的外套，坐在沙发上。
简母火上浇油，“老徐啊，你说我们星儿在这个别墅日日夜夜等你儿子，你儿子倒好，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这可说不过去啊。”
徐峥眉皱的更厉害了，却没法还嘴。
简星听不下去了，“妈！”
简母瞪她一眼，“你个没用的东西！厉庭深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还给他生儿子。妈替你争口气，你倒好，还要来说我的！”
简星把两个儿子送进房间，再回来朝简母吼道，“妈，我说了多少次了！不是庭深干的！不是他干的！他对我关心不是因为他对我做了这些！妈，你自己在外面欠了赌债，能不能别让庭深一次又一次替你还！”
简母气急，她一早就认定了这事是厉庭深干的。简星长是长得漂亮，但带着两个儿子，再漂亮也不一定能娶到好人家。像厉庭深这样有头有脸又有钱的男人不多了，她现在就指望着厉庭深娶了简星，给她还债呢！管它到底是不是厉庭深强奸的，只要把这事赖到厉庭深头上，厉庭深就不能不管。
简母冲到简星面前，一把甩了她一耳光，“赔钱货！被男人这样坑了都不知道讨回来。还有脸来指责我，你也不看看，邻居四周都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生的女儿是个妖艳贱货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再不嫁出去，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一个人过了？！”
简星被简母一耳光打得晕头转向，她恍惚了一下，简母已经拽着她走到徐峥面前，“老徐，你自己说吧。要是你儿子再不打算对我女儿负责，我们住在你儿子的房子里也不像个样子。要是他们两个的婚事不成，我们还是趁早卷铺盖走人吧！”
简星挣开了简母的手，眼眶热得厉害，“妈！我在你心里算什么算什么呢！你其实心里也有数，庭深根本没有强奸我，为什么还要逼他娶我？就算我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啊！妈，你这些年这么多赌债，你扪心自问，庭深帮你还了多少？三年前他送我出国，早就明确告诉你那是他最后一次给你一百万，你为什么还要去输去赌？”
徐峥额上青筋暴起，他从位置上站起来，怒喝一声，“好了，都别吵了！”
“……”
徐峥下决定，“就算这些事不是庭深做的。那庭深也要娶简星。”
其实娶谁都好，只要那个人不是那个叫慕澜的女人。
徐峥心想。
就在这会，门铃骤然响起。
简星最先反应过来，走去开门。
她从猫眼里看了看，发现并不认识这个人。
简星：“谁啊？”
“我叫周城。是厉庭深的一位朋友。”
简星还算了解厉庭深，她并没听过厉庭深有一位叫周城的友人，于是沉默了一会。
门外的似乎早就知道她有这个顾虑，马上道，“慕小姐的病，我是她的主治医生。今天我才去厉庭深家里给慕小姐看过病情。江宴陪我一起去的。”
简星怔了怔，这些人倒都是厉庭深身边的人。
她摸着门手，“庭深找你来有什么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