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像天上的海破了洞，海水滚滚倾泻而下。
城郊的现场已经有几个警察在保留勘察最原始的现场，其中一个上前给刘进打招呼，“头儿。”
“嗯。具体什么情况？”
“头儿，是这样的。那个地下实验室原本就地处偏远，这里其实离实验室大概只有八百来米的距离，我们最后一批处理了地下室现场的人坐车出来，刚好就碰上了一个住在附近的农民工说他看见了一个尸体。”
刘进拧眉。
那年轻警官继续，“已经派人去检测了DNA，基本认得出这是周城。刚刚法医做了鉴定，周先生身上有一处致命的刀伤，深五公分，正中心脏。周城出血过多，最后导致大脑直接死亡。”
“现场有凶器吗？”
“没有。但——”
“但什么？”
“我们经过伤口的排查和比对，发现周城胸口上的刀伤和砍死徐峥的刀伤的刀，应该是同一柄。”
刘进的眉头拧的更深了。
厉庭深这会儿也凝了神，淡淡问，“这话什么意思？”
那年轻警官不认识厉庭深，阅历也浅点，不知道其中纠葛，耿直道，“所以我们猜测，慕小姐很可能是嫌疑人。”
刘进给厉庭深打着伞，这会儿听手下这么一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余光瞄了眼厉庭深。
厉庭深表情倒是好一些，似乎很淡，很镇定。
刘进给年轻警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了，偏那年轻警察愣是没看懂，反而以为刘进是在催促他，于是又马上搬出了自己的一套理论，“通过同位素追踪的方法，我们大概确定了两者的死亡时间差。周城是先于徐峥一个小时左右死亡的，而在这段时间里，凶手可以充分的时间把周城带到这个离地下实验室只有八百米的地方。”
年轻警官还没说完，忽然就被厉庭深冷声打断，“所以你的意思是，一个那样的弱女子，要拖着这么一个血淋淋的尸体，一直拖了大概八百米，还没被人发现？”
年轻警官马上反驳，“一，我们认为听可能借住了一些交通工具。二，是我们还猜测，周先生是直接在这儿被害的，也就是说，慕小姐在这杀了周先生，然后回去又杀了徐峥。”
厉庭深一张脸绷得死紧，“既然这么说得通，那请问慕小姐的作案动机又如何解释，她和周城几乎没有什么牵扯，为什么她要杀周城？”
年轻的警察大概是一味地在考虑杀人的条件合理性，而忽略了杀人必要的作案动机。他摸了摸头，颇为犹豫地，“这个……”
“一个案件，连最基本的作案动机都说不上来，就妄加论断，这就是一个警察该尽的职责？再有，你们刘警官得到消息说在实验室那里检测到了周城的血，你是觉得周城的血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厉庭深不依不挠。他说话的声音很静，偏偏每句话的分量又很重。
刘进到底还是护着自己手下的，他拍了拍年轻警察的肩膀，“好了好了，小李，你先别着急破案，把线索啊，证据重新理一遍。”
那叫小李的年轻警察被头儿这么一说，马上敬了个礼，“是，头儿！”
厉庭深目光也扫了眼周城的尸体，他眉目仿佛夜色的远山，又深邃又飘渺。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慕澜在出事之前给他打过一通电话。可是但是她打给他的时候，因为手机静音他没发现，后来等到他再会给她的时候，她却没有接。
他是在骗叶蓁蓁要去领假结婚证的电话之后，再给慕澜拨打的电话。
可是当时慕澜没接。
按照慕澜说的，那么就是叶蓁蓁当时接了他的电话，而慕澜则是听见了这通电话。而在那个时候，徐峥就已经出事了。
而慕澜不接电话很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她怕叶蓁蓁发现她；第二，叶蓁蓁当时已经发现了她。
如果慕澜所说的话属实，那么叶蓁蓁很可能才是真正的凶手。
但叶蓁蓁杀死徐峥的原因，又是为什么呢？
“刘进，还是没有叶蓁蓁的下落？”
“没有。我们去了叶家找人，叶老先生和我说叶蓁蓁已经离开叶家，不再是叶家人。他也不知道叶蓁蓁去哪儿了。”
“刘进，凶手是叶蓁蓁。”
刘进吃了一惊，“为什么？”
厉庭深摸出手机，缓慢道，“事情我们可以从源头说起。我罗列了当年叶蓁蓁和周城先后两次陷害慕澜的证据，那么周城和叶蓁蓁为了选择脱身，所以曾在我和慕澜出去度假期间绑架了简星，并且疯狂给我打电话威胁我，想利用简星来换取他们的自由身。
“由于我关机，那些电话我一直没接到。一直到偶然一次慕澜给我的手机开了机，我才知道简星被绑架，于是我带着慕澜和我女儿回国。
“根据简星的口述，她是被周城绑架的。但是我回到国内，却是接到了叶蓁蓁的威胁电话。也就是说，要么当时是叶蓁蓁和周城合谋，要么，当时周城已经殒命，而简星已经落在了叶蓁蓁手里。叶蓁蓁利用简星来逼迫我复婚，而我当时因为父亲的关系，我父亲一是希望的娶简星，不是叶蓁蓁更不是慕澜，二是我为了在我父亲面前保全慕澜，所以对我父亲提出了要用慕澜去换简星的安全。
“我原本以为父亲应该相信了我。现在再想想，其实我父亲当时并没有相信我。他知道我会把人带去安全地带护着，所以他应该是秘密和叶蓁蓁有了什么交易，也就是后来慕澜为什么会被我爸的人带到这里来。我想，应该是我父亲瞒着我去别墅打晕了我的人，带走了慕澜去换简星，但是中途发生了什么，导致叶蓁蓁杀了我父亲。我猜的原因，应该是叶蓁蓁想嫁给我，但是我父亲激烈反对的缘故。
“当时有人在站在地面上，却不小心踩到某个暗处开关掉了下去。而按照黑衣男人的说法，慕澜当时是逃开了他，也就是说，慕澜很可能踩到了那个开关，然后摔了下去。这样她被老鼠咬就能够充分得到解释。因为当时屋子里有叶蓁蓁和徐峥，或者说，是叶蓁蓁和已经死了的徐峥，那么她为了保命，为了安全起见，宁肯让老鼠咬她。
“但她从上面摔下去一定会在地面砸出声音，叶蓁蓁肯定不傻，那么很可能叶蓁蓁听到了这个声音，并且对此有了一定的猜测。但是慕澜她听到了我和叶蓁蓁说复婚的电话，这个，要么是叶蓁蓁故意让她听到的，刺激慕澜，要么，是叶蓁蓁真的一开始没意识到慕澜的存在，是后来才明白过来的。
但这两种猜测，最终的结果就是，慕澜一定是被叶蓁蓁发现了的。而叶蓁蓁当时马上要赶着和我去民政局，再者，陪慕澜来做交易的我父亲的人也马上要追过来，说不定就会找到这里。所以叶蓁蓁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很着急的。
“而且那个黑衣男人最终他说的是看见慕澜拿着刀，并且慕澜在看到他的时候，因为震惊而滑落了刀。也就是说，那黑衣人其实并没有亲眼见到慕澜捅人的过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有两个猜测，一是那黑衣人和叶蓁蓁串通好了，黑衣人为了保住叶蓁蓁而选择做伪证；二是，慕澜自称自己是昏迷状态，那么很可能叶蓁蓁弄晕了她并且在她无意识的过程中，让她握住了那把刀，然后刚好让黑衣人看见。这样，叶蓁蓁就能来个金蝉脱壳。”
刘进怔了好半天，竟是没能反应过来。
整个推理过程，非常具体详细，很多细节也都提及了。所有目前为止涉案的证据也都利用的很充分。
但是唯一让刘进怀疑的，“厉先生，你的推理全部都是站在慕小姐的每句话都是百分之百的实话的情况下推理的。”
厉庭深顿了下，泰然自若，“她不会撒谎。”
“可是，警察办案可不是能靠一句她不会说谎就能解决的。我们需要证据来说明一切。”
厉庭深想了想，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通话记录，给刘进，“这是我出事那一会的通话记录。和叶蓁蓁的，和慕澜的。其他的证据……”
厉庭深扯了扯领带，情绪不明，“我暂时也没有。”
“……”
“如果你抓不到叶蓁蓁，我到时候也会派人去找。”
“……”
“如果叶蓁蓁真的有罪，我希望刘警官能不仅把这回的案子办了，顺便也把当年她绑架慕澜、害慕澜坐牢的案子也一并办了。”
刘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在证据没有确凿之前，也不能贸贸然答应厉庭深，只试探性的吻，“厉先生对慕小姐，很相信？”
厉庭深捏了捏眉心，“你觉得我相信她吗？”
“嗯。厉先生很相信她了。”
厉庭深轻笑了下。
“她觉得我不相信她。可是躺在地上，死了的那个人终归是我的父亲。我再怎么相信她，总还是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来消化事实。她却不愿意。”
刘进觉得厉庭深似乎是在委屈，他忍不住替慕澜辩解了一句，“慕小姐，她其实在你来之前解释了很久，但没有人相信她，所以可能看见你，就以为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吧！”
厉庭深想起医院里慕承和的样子，“最后一根稻草，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