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蓝沐。”
桌子上的手机震了震。
慕澜抓过手机,最后看了眼沉睡中的厉湛湛,快步走出了房间。
是慕承和的电话。
“喂,承和。”
这些日子,因为慕承和的强硬要求,她已经开始慢慢习惯叫他承和。
他的声音里似乎蕴了怒,“慕澜,你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哪也不许去!”
慕澜一震。
电话那一头炸出叶初荷恼羞成怒的声音,“慕承和,你没脑子吗!那女人根本不爱你!你娶她到底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你现在一共就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复婚,公公的住院钱我来付;如果你不跟我复婚,不仅我一分钱也不会借给你们慕家,到时候只要叶家一吆喝,没有人会借钱给你们!最后慕澜肯定会被逼的去卖!”
“啪——”
凌厉的掌风。卷带着无尽的怒意。
慕澜听得出,那是慕承和扇了叶初荷一巴掌。
叶初荷这一刻仿佛炸了的老母鸡,撕心裂肺地吼起来,“慕承和,你为了她又打我!好啊,慕承和。好啊!我告诉你,你休想从叶家借到一分钱,你就等着慕澜那烂贱货去卖吧!她不是最喜欢勾搭有妇之夫吗?有本事她再去勾搭一个金龟婿,弄钱回来给慕擎治病!”
慕澜生生将这段话听完,竟也没有生气。
反倒是慕承和,似乎才意识到他原本在给慕澜打电话,却被叶初荷追过来打断了这个电话。他慌张地掐断了电话。
……
慕澜握着那张房卡,房卡在她的掌心勒出深深的一道红印,像一个粗暴的吻痕。
一墙之隔,传来窦姝黄莺一样清脆的声音。
“也真不是外面慕家亏待她啊。想当年,承和结婚,她受不住考到外省去,我们一家子哪个敢对她说不。钱的事情更从来没缺过她那一份。可是她在外面,给我们慕家丢了多少脸面,杀了人坐过牢,还未婚先孕,做已婚男人的小三。”
窦姝说的有些渴了,喝了口水,继续像珠落玉盘一样噼里啪啦地说——
“这回她自己在外面过不下去了,我们又亲自接回来,是钱上少了她的花销了,还是没给她吃饭?她一带就带回来这么大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我们慕家也没说她的不是。她倒好,现在养父出事,她跟个没事人似的,还定要和承和结婚!我……”
窦姝说着,连自己也觉得委屈起来。
“我昨儿个不就是想让她帮忙吗?她倒好,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你说,这样没良心的人,是要去哪里还能再找出一个来!要不是她回来,咱们慕家哪会出事,我看她啊,就是来晦咱家的气的!”
房卡在手心越口越紧,掌心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变得红红一片。
慕澜犹豫了一会,抓着手机,拨通了慕承和的电话。
慕承和那边声音已经安静下来,“小澜,刚刚叶初荷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我来接你,我们去领证。”
慕澜掐着那房卡,身子后倾,靠在墙壁上。
仿佛是有一杆枪抵在她的太阳穴,逼得她不得不说出拒绝慕承和的话来。眼角无声地划出温热的一条水线,她轻声说——
“承和,我们不适合结婚的。我们还是……”
“你在哪?”
“……”
男人的声音夹带恢弘之气,穿透了她的耳膜,“我问你在那?!!!”
“在家。”
“小澜,你好好在家待着,我十分钟之后就过来。我们去领证。你别听我妈乱说的那些,那是她和叶初荷串通好了的。我马上过来,你哪儿也别去!”
她原本觉得自己应该吼回去,但到底还是没有,她声音依旧清浅,“哥。我们不合适的。我配不上你。我还想救爸爸。我已经失去过一个爸爸了,不想再失去爸爸了,也不想你也跟我一起失去爸爸。”
说完,她径自挂了电话,手机关机。
她挺着僵硬的背脊,缓缓地、沉重却有力地,一步一步,穿过客厅,迎着那些女人打量的、蔑视的视线,往门口走去。
小时候看不懂莫泊桑的《羊脂球》,这一刻才终于懂得羊脂球她到底经受了多大的委屈。
所有人都觉得羊脂球是个妓女,就逼着羊脂球为了他们的生存利益被那些军官上。等羊脂球为了大家而被那些军官玩弄之后,所有人却更加鄙夷她、看不起她。
在那些人眼中,她的那些委屈本就是像她那样的人活该得的。
羊脂球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可是厉庭深呢,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厉庭深。
一想到厉庭深,她就猛地摇了摇头,逼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个人。
她的世界再没有厉庭深。
-
14点一刻。
慕澜站在2012房外,迟迟犹疑。
在走廊打扫卫生的阿姨一直盯着慕澜看,看到慕澜实在不好意思,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刷了房卡,落荒进门。
房间里拉了窗帘,也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唯有浓密的烟味,如一张天罗地网,将慕澜密密实实地围困住。
呼吸一滞。
因为是总统套房,卧室在房间在里面,她像误入了异境,一步步探索着往里走。一直到,她看见卧室里,男人坐在床边一侧,背对着她,还在吸烟。
床上还扔着一代牛皮纸文件。
男人的身影有些莫名的眼熟,他似乎也听到了脚步声,一边慢慢站起身,一边轻蔑地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慕澜听见声音,蓦地一怔,想也没想,腿上仿佛装了风火轮,转身往门口跑去。
男人步子优雅,一点点向她逼近,“慕澜,你不想救你爸了吗?”
慕澜脚步略略犹疑,但下一秒更执着地跑向门口。
男人腿长,脚程更比慕澜略胜一筹。没两下,他掐灭了烟,满是烟味的手下一秒抓住了慕澜的手臂。
男人的手劲大。
她感觉自己的手臂像被一圈铁圈牢牢固住。
慕澜眉目染怒,“放开!”
偌大的房间,忽然气息逼仄。
江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些好笑,“放开,放开,你不就跑远了吗?”
慕澜瞪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现在的状况,慕家除了慕擎和慕承和没人看得上你。可是慕擎现在躺在医院,慕承和根本没本事娶你。”
“我有脑子有眼睛,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江宴松开她,神情强迫着自己揉进了几许耐心,“现在除了叶初荷肯帮慕家,只有我了。”
“不用你帮。”
“不用我帮,你是真打算叶初荷逼着你卖你才甘心?如果刚刚不是我,真的是谁要买你做小三,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就做了!慕澜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你前脚才离开厉庭深,后脚就接着打算做小三吗?”
这种侮辱她的话挺多了,连她心里也慢慢地认同这个观点。“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了。麻烦江先生放我走吧!”
“慕澜,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还回去那22 %的丰跃股份?你以为你们一起去西藏玩的那七天,是他怎么换来的?”
慕澜的神情微微一拧巴。像毛巾被拧干了水,干巴巴的。
她动了动嘴巴,“……”
“他在丰跃全部的股份换和你一起度过了一周。”
五月的晴天。她竟然感觉头顶忽然打了闪电。脑海出天地混沌初开,蒙蒙一片。
“他……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不喜欢我,不是吗?”她似是自说自话,仰着脸眼睛里挂着问好。
江宴眼神划过一丝悔意,似乎觉得自己不该提这茬,他声音冷了几分,像忽然被打了秋霜,深深冷冷地说,“慕澜,他的确不喜欢你。他做这些,也和喜欢你无关。厉庭深他这辈子,永远不可能爱你。你是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被他爱上的女人。”
慕澜得到确定答案,眼神坦荡,“嗯。我就知道。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
江宴不想解释得太多,直说,“慕澜。厉庭深病了,现在还住院。”
慕澜一怔。
“我已经离开他了。他有妻子,还有简星,都会照顾他的。”
江宴扯了扯嘴角,眼色潮冷,“慕擎的事情,我会帮忙。只要你现在好好去照顾庭深。”他探手,捞过还躺在床上的一叠的牛皮纸文件,将一些簇新的文件递给她。
“为了防止叶英祁找到你。这是你的新身份。蓝沐,21岁。985名校在读,父母都在川城。家境小康。在兰城的G大念书,兼职做医院护工。”
然后,他又从抽屉翻出一套衣服。一副黑框眼眶、一顶鸭舌帽。
“去换上。湛湛那边,我已经让人也弄了新身份,她等会儿跟我一起马上回兰城。庭深的身体状况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