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厉庭深走神的功夫,慕澜双手在他胸膛狠力一推。
厉庭深没有防备,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余光追着慕澜,正好见她张开了双臂,扑进了另一个男人怀里。
那男人厉庭深并不陌生。
——慕承和。
慕承和撑着黑色商务伞,也朝着慕澜跑了几步。他将伞几乎全部都打在慕澜头顶,容清的面上一片宠溺之意。
他一手撑伞,一手用手绢帮她擦脸上的水渍,“不是说了,不许乱跑。”
她委屈极了,半敛着头,手握成拳一下下砸在他的胸膛,“我还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异样,又飞快覆之以温柔,“没有。我只是去忙工厂的事情。水月厂那么多工人辛苦工作了那么多日子,拿不到一分工资,他们很可怜。”
“可是打雷了。”
“路上发生车祸,堵车了。”他耐心解释。
她似乎这才满意了,但还是有些担心,抬眸问他,“你没有骗我?”
他郑重其事地说,“没有。我可以发誓。”
她高兴了,眼睛里填进了熠熠光华,像银河里的星捏碎了撒在了双瞳里,“嗯。我的庭深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慕承和似乎早就习惯这个称呼,点点头,“以后不许再这样跑进雨里知不知道?你身体不好,稍微一点风吹雨打都会感冒生病的。”
慕澜嘟着嘴巴,虽然不喜欢听他指责,但是他说的话她又没道理反驳。
半晌,她拖着口气,肩膀故意上前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跟撒娇似地说,“知——道——了。”
慕承和勾了勾唇角,摸了摸她的头,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里走。
没走两步,就有人挡住了他们的脚步。
慕澜视线对上厉庭深的时候,神情一怵,自发地往后退了一步。
厉庭深心眼一沉,又痛又酸。他看着慕承和,口气发冲,“你叫厉庭深?你他妈也叫厉庭深?你什么时候改名叫厉庭深了?!”
慕承和垂眸看了眼眼神怯怯的慕澜,静静道,“你声音太大了,她不喜欢。我先送她回去。等会和你解释。”
说着,慕承和带着慕澜,绕过厉庭深,直直走向宾馆二楼。
……
如若有一日。
你再与你曾深爱的人在人海茫茫中重逢,她记得你的名字,她却用你的名字喊着别的男人。
她依旧对你至始至终的深情,可是造化却将她弄成那般模样。
你会如何选择?
厉庭深宁愿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
再坐下来已经是两小时之后的事。
厉庭深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静静立在窗口抽烟。
满地凌乱散落的烟头,昭示着主人内心难以言喻的烦躁。
侍从将一壶茶和两个茶杯放在茶几上,恭敬地退下了。
慕承和松了松眉头,抬手倒茶。滚烫的热茶从紫玉壶里汩汩流出,那一点水流声越发显得房间里安静。
隔着腾腾热气,慕承和姿容清玉,“厉先生抽那么久的烟,嗓子眼也该干了。喝点茶润一润。”
厉庭深闻言,笑了笑。
他眉眼狠戾,“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厉先生?”
慕承和温润出声,“当然是你。”
烟上积了长长一截的烟灰。
厉庭深盯着那烟灰许久,才潮冷道,“要么她跟我走,要么我抢她走。”
他说话平静,每字每句却像是铁锤捶打在石头上一般,用力,狠命。
静了静。
慕承和替自己砌了一杯茶,茶水声淙淙,似乎在显示他内心的自信与轻快,“厉庭深,她已不认识你。”
一句话,是慕承和对慕澜现在的状态的全部解释,也暗示着他对慕澜的情况不愿多告诉厉庭深。
这是厉庭深早就知道的。慕承和必然不会把慕澜的事对他坦诚相告。
这一句话,是判决,也是威胁。
她已不认识你,她离开慕承和早已无法生活。
他嗓音因为抽了过多的烟而嘶哑,“我会让她认识。”
慕承和见着厉庭深烟上那一点星火被他徒手掐灭,视线僵了一会,才说——
“如果她已经结婚了呢?”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之间,除了敌人或朋友,很难再有第三种可能。
于厉庭深而言,慕承和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那一截短烟头被厉庭深踩在脚底,他前脚来回捻转,半张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又深刻又冷厉。
他看着被自己踩灭的烟头,幽幽吐出两个字,“离婚。”
慕承和似是玩味地转动着茶杯。
茶水荡出的一圈圈波纹却已经出卖了他的紧张。
他将那一盏茶一饮而尽,“厉先生,三年前她已经说过,她爱的是我。她并不爱你,也不想嫁给你。”
厉庭深转过身,挡住了从窗口进来的那点光,显得整个房间更加昏暗,“她爱你?然后叫着用我的名字叫你?”
他怒,“厉庭深!”
“对。我才是厉庭深!”
慕承和一惊。眸子卷过千重浪,最终染上千军万马厮杀而来的血腥与暴戾,“她已经活得够辛苦了!还不够吗,这样折腾她,还不够,还不能放过她吗?!”
厉庭深目光笔直地射过来,“如果她叫的是承和,我也想放过我自己。”
时间静走了几秒。
男人与男人之间无声地对峙。
良久,慕承和轻启唇瓣,说,“厉庭深,你真自私。”
他目色喑阴,“你呢?你难道不自私?”
慕承和终于站起身,和他平视。
额前的黑发挡住了左眼,越发显得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冷酷无情。
他皮笑肉不笑,“对,我自私。所以我永远不会告诉你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是厉庭深,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全是因为你!”
……
楼下宾馆的洗手间。
一名小丽的服务生正和其他几位女服务生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今天镇上发生的八卦。
镇子不大,能发生的八卦也就这么几件,所以稍微一点劲爆的事情,就足够女人们讨论上半天。
小丽给对着镜子给自己补了补妆,最先挑起话题,“喂!你们听说没?老板娘今天可是又赶着去献丑了,下大雨呢,还冲出宾馆去找我们老板。”
其他几个服务生纷纷笑出声,“嗯。见着了见着了。天呐,全身每一处是干的。也不知道咱们老板是怎么看上那疯女人的!”
“是啊。你说我们老板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的,是怎么看上那种精神不正常的女人的?”
忽然有个服务生想起什么,问一个叫阿芬的姑娘,“阿芬,你和那个于恬恬关系那么好。她到现在都还没告诉你,当年是怎么救到咱们老板和老板娘的吗?”
那个叫阿芬的姑娘面上有难色,说,“恬恬说是咱们老板专门嘱咐她的。拜托她不要说是怎么救到她们两个的。”
大家纷纷点头,“这说明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小丽补完妆,眼光闪闪,“管她这里头有没有蹊跷,慕澜一个疯子怎么配得上咱们老板!”
大家也都知道小丽喜欢自家的老板,一心想着哪天踹了老板娘嫁给老板。所以听她这么说,所有人也都见怪不怪。
小丽低下声音,眼珠子转了几圈,问,“你们说,要怎么办,才能让那傻子离咱们老板远远的呢?”
……
慕澜醒时,已经是晚上。
一般慕承和在宾馆办公,她就会跟着来,所以慕承和就把他办公室隔壁的房间弄成了慕澜的卧室,让她住。
他的办公室和她的卧室之间,只隔着一扇玻璃门。
这一天因为慕澜出了点事,一直睡到现在,所以慕承和打算今天就不回他们的小公寓。
慕澜醒的时候见不着慕承和,心头十分失落。
她卧起身,正准备出门找他,却刚好看见慕承和轻声拧开门,正盯着她看,“醒了?”
她用力点点头。
末了,有些不好意思,“我好饿啊庭深。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慕承和眉端挑了挑,“那走吧。”
“你已经做好了?”
“不然你以为?”
慕澜高兴了,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换睡衣。
慕承和对这场景已经是相当熟悉,不过他还是自觉地背过身去,没有看她。
慕澜秋湖一样的眼底漾起浅浅的失落。
但很快她换好了衣服,就冲到慕承和身边,挽住他的臂弯,“快点快点,我饿得都能吞下九头牛了。”
两人身挨着身,一起下楼。
但是忽然,慕承和发现身边的女人脚步就停下来了。
她回了头。
他循着她的视线也同样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