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比打开电视更无聊的动作吗?可我经常就像鬼催的一样,每重复这样一个动作的时候电视里都跳出同样的画面——一个男的跟女友在快餐店吃饭,边往饭里撒盐边特着急地问:“你有5000万吗?”女友惊讶,那男的接着说:“我爸有时拉,有时不拉。”这不是有病吗!他爸要时时拉那叫痢疾,时时不拉那叫便秘。这是在做什么广告根本没记住,要是我哥们儿冯冬笋在,他准又得甩出一句:丫的全吃拧了!
其实吃拧的人可不在少数,三里屯很火的时候那里简直成了约会的时髦场所,一说晚上去哪儿,嘴里不说三里屯都觉得跌份。其实呢,那地方就跟路边砂锅摊或者刨冰摊一样,适合光膀子啃羊骨头煮茶鸡蛋,边吃边往地上吐几口痰都不为过。我真不明白,北京人为什么那么抬举这么个地方,还说得跟天堂似的。可冯冬笋爱赶时髦,让我和一个他们报社的女孩在“男孩女孩”等他。我们到得有些早,从窗户向里看看,小姐们走起路来全都风吹杨柳,散坐的人们则眼神迷离游移不定,他们拿酒瓶子的姿势倒是一样的,都仰起脖子往自己嗓子眼里灌。我执意不肯进去,那女孩也只好站在门外跟我一起等冯冬笋。还没站定5分钟,里面热情的男服务员就出来了:“两位小姐屋里请吧,我们今天酒水优惠。”我摇了摇头,告诉他我们在等人,可那小伙子还在没完没了地说:“你们等谁?进去等也一样啊。”那个女孩被他吵得烦了,大声说:“我们等一男的。”她以为这样说会让自己有安全感,可是服务员闻声大喜,抓住我的胳膊就往酒吧里拖,终于到了一个男人的桌边,他笑着问:“小姐,你看这位先生行吗?”“你吃拧了吧!”我真想扇他个耳光,把我当什么人了!
冯冬笋来的时候我们刚刚结束无厘头对抗,他从车上拿了把锁就要“开”那个服务员,当然我们最终在道歉声中走开了。冯冬笋好像离开三里屯就像鱼离开了水,眼睛里没着没落的,后来我勉强同意去个清净的酒吧。ONOFF在三里屯的偏街上,里面梦幻一般挂着不同颜色的轻纱,特别诗意。我要了可乐,冯冬笋那个同事说要“CHIVAS”,服务员迟疑良久:“对不起,我英语不太好,您能说中文吗?”那姐们儿生气了:“中文?你在三里屯干还要让客人讲中文?”见服务员还发愣,姐们儿牛烘烘地说:“芝华士!”在此之前我会以为芝华士是饼干的牌子。三里屯这地方很奇怪,把人一下就变成了假洋鬼子。后来我们边谈媒体边玩色子,冯冬笋一脸怪笑:“这里对你们最安全。”后来我才知道,ONOFF是一个男同性恋酒吧。你说要没吃拧,谁往这儿跑啊。
再说吃饭吧,因为冯冬笋在私企身居要职,所以吃饭能报销,我们就被他带着东转西转,冯冬笋在前面夹着他的真皮手包问有没有单间,我和他的同事跟在身后,简直就像两个小秘。喝罢了开胃酒,饮过了汤,吃了七七八八的凉菜热菜,这时候深掩重门次第开,一个矜持的领班推出了豪华的主菜。但见它放在一个巨大的托盘上,上面罩着一个头盔形状的银盖,大家屏气凝神,打开银盖,还有一层头盔;再打开,还有一层锡纸,最后出现了一小块烧排骨,色香味俱全就是不够一个人夹一筷子的。真是撑得难受,吃顿饭也要埋藏奇妙的悬念。小排骨在3个人推来搡去地谦让下,最后居然没一个人好意思往嘴里放,看着看着都熬干了脑油。大概因为我的胃实在接受不了这种编排,翻江倒海之后居然越来越恶心,我在桌下满头大汗地捏着自己的大腿,把翻上来的食物拼命往下压,还在想:千万别吐,好不容易吃到的龙虾。本以为这样可以缓解一下情绪,没想到别说龙虾了,连干煸土豆丝都争着往外涌,没办法——吐去!
被冯冬笋同事搀出来的时候,我脸色惨白,但胃里舒服多了。冯冬笋以为我不胜酒力,举着一根手指头在我眼前晃,看得我眼晕。“这是几?”他问。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大爷!”以为这样他就能让我安生,可冯冬笋笑嘻嘻地跟旁边的姐们儿说:“有这反应就说明神志清醒。”他又伸出两根手指头:“再看看这是几?”我气得简直快疯了:“你二大爷!”冯冬笋这时候才缓过劲儿来:“你吃拧了吧!”
曾经的一段美丽时光,我就是被这些全吃拧了的朋友们拉着满北京跑,我不再充当派对动物的时候,听说他们把据点儿挪到了后海,几个人常常坐在“无名吧”里无所事事。事业如日中天的冯冬笋抽风说自己想辞职,闲置在家,当然谁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因为我们都怀疑什么也不干所蕴涵的幸福,它的纯度。
经常接到冯冬笋的电话,跟我汇报一下他们那伙子人又有了什么新段子,最后免不了还是那句:你全吃拧了。其实这句话到最后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简直像一句问候或者告别那么顺溜。
然后我就会在电话里大声说:“贱!”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