霂云长公主压抑住狂跳的心脏,用力闭了下眼睛。纵然中间隔了十五年的分离,而今的初次相见,也令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女孩,这个叫做瑞希的女孩,的确是她与陆齐冲的亲生骨肉。
而这样的结果,或许并不是霂云长公主愿意接受的。自从嫁给陆齐冲之后,在霂云长公主的心中,夫君陆齐冲,一直对自己宠爱有加,在将近二十年的夫妻生活中,霂云长公主也是全心全意地信赖和深爱着夫君。
所以,她宁愿相信调换婴儿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像陆齐冲所说,只是一个别有用心的阴谋。就算暂时皇兄、皇嫂不肯承认,但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陆齐冲也就能重新获取皇兄的信任。
可是现在,当霂云长公主看到小希的那一刻,之前所有残存的侥幸,都不复存在,现实给了霂云长公主沉重而致命的一击。这些年来,陆齐冲苦心塑造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
霂云长公主身体摇晃了一下,终于慢慢地坐在床前,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希的脸,心里怨念丛生。
四年前,陆齐冲曾亲眼见过小希,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女孩与他有多么相像,而他又是出于何种原因,弃亲生女儿于不顾?甚至不惜编造若干的谎言,来欺瞒自己,究竟是为何?
一时之间,霂云长公主心思百转,愁肠百结,眼睛也在这一刻,渐渐湿润。
她缓缓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一下小希的脸。可那只手,却是颤抖得厉害,胆怯、担心、疏离、愧疚……也许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撞击着霂云长公主的心头,使她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最后,无奈地垂落。
这时,万经纬扶着霂云长公主的肩头,说道:“姑姑,你不用太过担心,瑞希的脸色好了很多,看来是今天服用的解药,起了作用,应该不久就会痊愈。”
霂云长公主微微点头,仍然默默地凝视着小希,并未说话。
垂手站立一旁的袁明致,忽然上前一步,对霂云长公主说道:“长公主,现在您见到了瑞姑娘,总该相信下官所言不虚。下官斗胆问一句,对于瑞姑娘这个女儿,您打算何时与之相认?”
霂云长公主这才移开目光,不悦地望向袁明致,说道:“袁大人,认不认女儿,这是本宫的家事,就不劳烦大人你操心。”
袁明致挺了挺脊背,不卑不亢地道:“长公主,您的家事,下官自然不敢插手。下官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想知道,瑞姑娘一旦痊愈,您是否要将她带回京城?如果继续把瑞姑娘留在怀德,下官肩上的担子,只怕更重了些。”
“袁大人,本宫今日才刚刚见到瑞希姑娘,其他的事宜,尚未来得及细想。不过,暂时恐怕不能带她回京,而且,本宫也要在怀德多停留些时日,这些事情,容后再议不迟。”
霂云长公主心里,虽然对袁明致极其的不喜,可是毕竟有万经纬在场,不想表露的太过明显,这才勉强敷衍过去。
袁明致号称狐狸一样狡猾的人物,怎会看不出霂云长公主的心思,即便心知肚明,还是不影响他去触霂云长公主的霉头。
“长公主,依下官拙见,怀德县远离京城,到底不是太安全,长公主乃金枝玉叶,不宜在此久留。不如,等瑞姑娘身体好转,您就带着她一起回京,一来母女能够早些团聚,二来,也方便瑞姑娘调养身子,以免将来落下病根,岂不两全其美。”
万经纬首先赞同道:“袁兄说得极是,瑞希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寻到亲生爹娘,是应该让她认祖归宗,做回国公府的大小姐。”
霂云长公主迟疑着说道:“这件事,会不会太急了些?经纬,你知道的,老爷一直不肯接受瑞希姑娘,到现在,也坚持认为调换婴儿的事情,就是厉族人的诡计。如果本宫冒然带回瑞希姑娘,恐怕不妥……”
万经纬不以为然地呵呵笑道:“姑姑,你太多虑了,不管姑丈心里如何想,瑞希总是你们的女儿,回京城也是迟早的事。若是姑姑做不了姑丈的主,也不必为难,大不了我把瑞希带回王府,娶她为妃,以后,不与姑丈相见就是。”
霂云长公主的脸色骤变,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小希,呵斥道:“经纬,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现在,瑞希姑娘可是皇上、皇后钦点的太子妃,就算你们以前曾经两情相悦,那也只能成为过去。从今后,万不可口无遮拦,会惹祸上身的,你知道吗?”
万经纬也变了脸色,紧紧皱起眉头,道:“姑姑,我还正想问你,给瑞希赐婚的事,到底是谁的主意?人人都知道,我从四年前就开始喜欢瑞希,并承诺将来会娶她,为何皇上不但不成全这份姻缘,反倒要将我们二人拆散,是何道理?”
“经纬啊,这件事你不用埋怨皇上,不同意你娶瑞希姑娘的人,正是你的父王。”
霂云长公主的这句话,让万经纬始料未及,他根本就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会与此事有关,忍不住焦急地问道:“姑姑,我父王反对我娶瑞希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总不会无缘无故吧。”
霂云长公主沉吟片刻,终是说道:“你父王觉得,当初让你迎娶颜儿的时候,我家老爷就已经知晓颜儿的身份,却没有如实相告,还刻意隐瞒事情的真相,令你们王府蒙羞。”
“所以你父王当着皇上的面,诅咒发誓说,只要他还活着,决不允许再娶陆齐家的女儿进门。就是在这个时候,皇后开口,为太子求娶瑞希姑娘,皇上当时也就答应了。”
万经纬气恼地一拳砸在床沿,震得床身随之摇晃,而小希的一只手臂,也从薄被里,伸出了被外。
“父王也真是,只顾着自己的面子,就不能多为我考虑一下。”说着,万经纬转向霂云长公主,咬着牙又道:“姑姑,我今天也当着众人的面前发誓,今生,除了瑞希,我谁也不娶。”
“经纬,你这又是何苦?你父王倔强,不肯低头,如今你也这样,将来,可怎么收场啊。”霂云长公主轻叹一声,扭过头,不再去看万经纬。
袁明致适时走上前,拉了一把万经纬的衣袖,低声道:“经纬,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现在,还不是掰扯这些事情的时候,听为兄一句劝,是你的缘分,没有人能抢得走,不要太过心急,冷静!”
万经纬不太情愿地点点头,一屁股坐到床边。看到小希露出来的那只手臂,苍白而瘦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将小希的手握住。
忽然,万经纬感觉手心里有些黏黏的东西,粘着两个人的手。赶忙伸过头细看,发现小希的手背上,似乎残留着某种粘液,拿到鼻前轻嗅,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他立刻坐正身体,看向郝无双道:“郝姑娘,你过来看看,瑞希手上的粘液,是什么东西?”
郝无双正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低着头,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出神,耳朵,却认真留意着每一个人说的话
这时一听万经纬叫自己,忙不迭地躬身来到床前,探头去看小希的手,心中顿时了然。那是众人没来之前,小希弄洒了杯子里的蜂蜜水,自己匆忙中,只用干布巾帮她擦拭了几下,可是蜂蜜水粘稠,干了以后仍旧有些粘性。
却不想,这么细小的事情,还能被万经纬发现,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王爷,瑞希手背上的粘液,是蜂蜜水滴落的痕迹。”
万经纬微楞,目光扫过桌案上的空杯子,接着问道:“郝姑娘,你不是说瑞希一直不曾醒来吗,那你是如何给她喝的蜂蜜水?”
郝无双有些尴尬,这个实诚的姑娘,本就不擅于撒谎,又有众人在场,不由紧张地扯着自己的衣角,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回王爷,是民女和小雅一起,用小勺给瑞希……喂下的。”
万经纬站起身,脸色不善地看着郝无双,刚欲再开口,却被袁明致阻止道:“算了,经纬,瑞姑娘躺了好几天,每日只喝清水。定是郝姑娘于心不忍,怕她支撑不住,才自作主张,喂了一些蜂蜜水,应该不会有大碍。”
“袁兄,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万经纬急着辩解,不想霂云长公主突然说道:“经纬,你是从哪里找的这两个丫头,竟敢不听主人的吩咐,擅作主张。而且,连喂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弄了瑞希姑娘一手不说,难道都不会给她净净手吗?”
万经纬一见霂云长公主发火,连忙解释道:“姑姑,你误会了,她们两个不是什么随便找来的丫头。她们都是瑞希的好姐妹,特意在这里帮忙照顾瑞希的。”
霂云长公主的眉梢一挑,眼光极其不屑地瞟了郝无双和杨秀雅一眼,轻蔑地说道:“瑞希姑娘是什么身份?就凭她们两人,给瑞希姑娘当姐妹,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