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经纶做出一副忧心的样子，令碧瑶姑娘十分受用，她稍稍回想了片刻，答道：“王爷，您果然聪慧，连这种事都能猜测得到。不瞒您说，兰姐好像真的买了新人，不过，还未曾露面而已。”
万经纶一下子坐正了身体，皱皱眉道：“瑶儿，你为何说是好像，难道楼里添了新的姑娘，兰姐还要掖着藏着不成？”
“王爷，奴家也觉着奇怪呢，往日兰姐若是新得了漂亮的小姑娘，并不会瞒着姐妹们，还会交由年纪稍长的姐姐带着，方便调教。可是这次，兰姐一反常态，单独将其养在后院，奴家也是从偶尔传来的抚琴声中判断，后院可能住着新来的姑娘。”
万经纶重新端起茶杯，却并不喝茶，只是握在手中把玩，心里暗暗思谋着，这倚香院后院住着的神秘女子，会不会就是陆齐俊颜？
若事情果真如此，那么这件事，是否太过巧合？
踌躇了一阵，万经纶再次开口问道：“瑶儿，倚香院里的姑娘，都是兰姐花钱买来的吗？对了，瑶儿，你当初是如何进的倚香院，还记得自己家中的父母亲人吗？”
碧瑶姑娘美丽的眸子，瞬间变得暗淡，抿了抿薄薄的红唇，轻声道：“王爷，奴家到倚香院的时候，只有四五岁，据兰姐所说，是奴家的亲生父母，将奴家卖掉的。可是，在奴家仅存的记忆中，自己原本的家庭，并不贫困，爹娘似乎对奴家，也很疼爱。”
说到这里，碧瑶姑娘现出一丝迷惑的神情，她侧头眺望着远处的河水，继续道：“虽然奴家心中一直不能理解，爹娘为何要卖了亲生的女儿？但是，奴家已经身在倚香院，就算想破了头，也是无济于事，只能自叹命苦，一切听从兰姐的安排就是。”
“瑶儿，这个兰姐……对你可好？”万经纶试探着问道。
碧瑶姑娘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王爷可能有所不知，兰姐这个女人，是奴家见过的，最为狠毒阴险的女人。自从奴家进了倚香院的大门开始，已经记不清自己，挨了她多少顿毒打。如果单纯因为奴家愚钝，学艺不精，挨了打，奴家倒也无话可说，可是兰姐毒打奴家，完全不需要理由，好像奴家与她前世有仇一样。现在奴家一想到兰姐那恐怖的眼神，仍是心有余悸。”
碧瑶姑娘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兰姐毒打自己时的情景，那阴毒的、仿佛可以吃人的目光，令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缩成一团，发出轻轻地颤抖。
万经纶凝神看着碧瑶姑娘，从她畏惧的神态可以看出，她并没有说谎，心中不禁有些好奇，开口道：“瑶儿，兰姐作为倚香院的老鸨，对姑娘们严厉些，不足为奇。但是依你所言，她要是偏偏只对你下死手，恐怕应该有些缘由，莫不是真的与你，或者是你的家人，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也未可知。”
碧瑶姑娘瞪大眼睛，点头道：“王爷所言极是，奴家也一直疑心此事。只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从小又被兰姐数次毒打，吓破了胆，实在记不起自己出身何处？爹娘是谁？至于与兰姐有何仇怨，更是无从得知。好在奴家开始接客后，兰姐便换上笑脸，不再轻易打骂奴家，也算是熬出了头。”
“瑶儿，你原来叫什么名字，总该记得吧。”
碧瑶姑娘微微垂下头，半晌方红着脸，道：“王爷，奴家连姓氏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奴家的小名，唤作言儿。”
万经纶玩味地默念着言儿这个名字，颇有些惋惜地说道：“能给你取如此雅致的名字，说明你爹娘，应该是读过书的人，绝非白丁。瑶儿，依本王猜想，兰姐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谎言，说不定你是被恶人拐走，然后再被卖到青楼，更为合理。”
万经纶停顿下，又接着道：“瑶儿，本王虽说出生在帝王之家，对民间卖儿卖女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是，本王还是相信一点，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走投无路的话，没有哪家爹娘，会将亲生的女儿，卖入青楼。”
碧瑶姑娘的眼眶蓄满了泪水，水汪汪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忽然，她仿佛下了决心般地说道：“王爷，奴家无意中得知兰姐一个秘密，平素奴家惧怕兰姐的淫威，不敢乱说，今日奴家斗胆，不妨说与王爷听。”
“哦，是什么秘密？有本王给你做主，你只管放心地说出来就是。”万经纶眯起眼，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碧瑶姑娘得到鼓励，这才开口道：“王爷，您方才不是询问楼里姑娘们的来处吗？其实，兰姐花钱买来的姑娘很少，大部分姑娘，都是兰姐教唆手下的护卫，出去捡来的。”
“捡姑娘，怎么个捡法？”
碧瑶姑娘用丝帕，按了按眼角，单手托腮，神秘地道：“说捡姑娘，只是掩人耳目而已，事实上，就是上街抢姑娘。兰姐和她的手下，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恒泽老街的里面，因那里比较偏僻，又是进城的必经之地，时常会有外来的女子路过。但凡年轻，有几分姿色的姑娘，只要身边没有男子随行，都有可能成为兰姐等人的目标。”
说到这里，碧瑶姑娘重重叹息一声，继续道：“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孩，被迫沦落风尘，成了兰姐手中的摇钱树。这兰姐的心，可黑着呢，挣了一大推的昧心钱，也不怕天打雷劈？”
万经纶没有想到，碧瑶姑娘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原本兰姐用何种手段敛财，与他无关，可是现在，碧瑶姑娘话中所传递出的信息，实在太重要。如果真如碧瑶姑娘所说，兰姐经常去恒泽老街那里捡姑娘，那么陆齐俊颜，极有可能，已经被兰姐捡了回去。
陆齐俊颜一旦真的落入兰姐的手里，那后果不言而喻，凭借陆齐俊颜出色的外貌，必将成为兰姐新的摇钱树。倘若此事既成事实，那么自己或许还有机会，能够一亲芳泽。
万经纶想到这些，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惋惜。虽然说陆齐俊颜是冰儿姑娘所生，可谓出身低贱，然，她毕竟在国公府生活了十五年，享受着真正的千金小姐的荣宠，而今堕入风尘，着实令人不忍。
“瑶儿，被兰姐捡回的女孩们，大多数应该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子，难道她们不会反抗，就肯乖乖就范吗？”万经纬还是说出了内心的疑问。
碧瑶姑娘仰起娇俏的小脸，颇为无奈地叹道：“一个干净清白的女孩家，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只要踏进了青楼的大门，就算你身子没有被玷污，但女孩的清誉，可以说，已经尽毁。若是有机会，能够逃出去，又能如何？还不是照样被家人嫌弃，甚至被逼自尽，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稀奇。”
“所以说啊，”碧瑶姑娘伸了个懒腰，带着嬉笑的神色继续道：“聪明点的姑娘，就会认命，听从兰姐的摆布和安排，暗中再想方设法，为自己寻条后路。或是多多积累银钱，或是留意可靠些的客人，将来总归要生活下去。”
“瑶儿就属于聪明这类的姑娘，对吧。”万经纶调侃道。
碧瑶姑娘嘟起小巧的嘴巴，嗤笑一声，道：“王爷，奴家也佩服那些性格刚烈的姑娘，宁死不从，结果就是受尽非人的折磨，最后再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奴家可没有那份勇气，莫说承受不了兰姐的毒打，重要的是，奴家惜命，不想小小年纪，就命赴黄泉。”
“瑶儿说的有道理，这人死如灯灭，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有命在，才有希望。瑶儿，如今你遇到本王，就是你的福分，将来本王将你接进王府，包你后半生锦衣玉食，享受荣华富贵，这样，才算没白来世上走一遭啊。”
万经纶嘴上说尽甜言蜜语，大饼画了一张又一张，心里却在暗自祈祷，希望陆齐俊颜，能够做个聪明的、想得开的姑娘，千万不要傻乎乎的一死了之。别的不说，单就她生就的一身好皮囊，若就此香消玉殒，该是多么的可惜。
碧瑶姑娘被万经纶所画的大饼，再次砸中，不过她可没有被砸晕。自从经历了当初高书祺老爹，高荃的谎言之后，在碧瑶姑娘的心里，已经顿悟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不能轻易相信，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客人们，所许诺的誓言。
尤其是在两人浓情蜜意之时，说的那些话，根本不可信。碧瑶姑娘年纪虽然不算大，但是在倚香院里，也算是阅人无数，早已不再是毫无心机，单纯轻信的小女孩。
只不过，男人们更喜欢看她不谙世事的模样，所以，碧瑶姑娘，也就很愿意配合，继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碧瑶姑娘站起身，脸上笑成花朵样，莲步轻移，转到万经纶的身后，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软绵绵的身子，紧贴在万经纶的背上，附耳说道：“多谢王爷厚爱，奴家可就掰着手指头，盼着那一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