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俊颜在惊叫的同时，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努力想要护住关键的部位，兰姐不屑地说道：“陆齐大小姐，这里又没有男人，你紧张个什么劲呢？”
陆齐俊颜低垂着眼帘，嗫嚅道：“兰……兰姨，我的衣服哪里去了？我……我冷。”
兰姐在她光滑的后背上，啪地拍了一巴掌，哈哈笑着道：“我说陆齐俊颜，你总是这么矫情，可不太好。实话告诉你，衣服是我替你脱的，那上面沾染了两个贱婢的脏血，我瞧着恶心。”
陆齐俊颜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轻声道：“兰姨，你的心肠……可真狠啊。晓月和晓彤，不过就是服侍我的……两个可怜的丫头，你若是不喜，直接弄死她们就好，何必……何必要如此羞辱折磨她们。”
兰姐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在陆齐俊颜的身边坐下，开口说道：“丫头，你要明白，这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但凡进到青楼的姑娘，除非长相奇丑无比，否则，哪有人会以完璧之身走出去呢？虽然说你那两个婢女的相貌是差了点，不过，好在她们是处子呀。”
说到这里，兰姐眼光轻佻地瞟着陆齐俊颜，接着道：“逛青楼的客人中，就专门有男人，好这一口，这样的男人自称有处女情结，其实，就是特么的变态。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每每被他们折磨的只剩半口气，侥幸活下来的，事后也大多会自寻短见。”
“你既然知道这样，为何还要两个丫头……白白送死？”
兰姐毫不在意地笑道：“傻丫头，这样的客人，虽说令人讨厌，可是，人家出的银子也多啊，要不然你以为我会白养着两个贱婢？我是生意人，最在意的就是能多赚银子，至于姑娘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陆齐俊颜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迅速窜遍全身，直达心脏，好半天，方再次开口道：“兰姨，你也是女人，看着那些无辜的姐妹，在你面前惨死，你……你于心何忍？”
兰姐没有接话，直视着陆齐俊颜微微发抖的身子，眼中竟然露出一丝怜惜。她站起身，走到浴室中间的位置，那里立着一张半人高的屏风，绕过屏风，则有一排木质衣橱，里面放着各种洗浴所用的东西。
兰姐伸手取过一件浅蓝色的棉布浴袍，那是供沐浴后临时穿用的，而后走回到陆齐俊颜身边，亲手为她披在身上，体贴地说道：“丫头，你记住，那些一无是处的蠢货，死了并不可惜，因为就算她们活着，也是白白浪费粮食，除了会做些粗活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停顿下，兰姐继续道：“可是像你这样的姑娘，就不一样，你的脸蛋、身材都堪称一流，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艺术品，仅凭这些，你就有权利，享受更好的生活。另外，你还有双灵巧的会抚琴的手，以及玲珑聪慧的大脑，所以，你能够比别人活得高级，是因为你自身有价值。这个世间，本就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陆齐俊颜裹紧了浴袍，身上的寒意，稍稍缓解了些，她抬眸望向兰姐，说道：“兰姨，你说这番话的目的，是想让我为你接客挣钱了，是吗？”
兰姐掐了一把陆齐俊颜的脸颊，笑眯眯地道：“颜儿，聪明的姑娘，就是招人喜欢，坦白说吧，我正有此意。”
陆齐俊颜脸色陡变，尽管早就明白自己逃不过这一天，可是事到临头，仍旧无法接受。尤其一想到晓月、晓彤那可怖的伤痕，胃中就忍不住一阵翻涌，仿佛不小心吞咽了只苍蝇那般，令人作呕。
兰姐观察着陆齐俊颜脸上细微的变化，立时知道她心中所想，开口安抚道：“颜儿，你不用紧张和害怕，我答应过不会为难你，这话一直都算数。不过，凡事总要有第一次，你慢慢适应了就会习惯。”
兰姐往陆齐俊颜身边凑近了一些，继续道：“颜儿，今晚有几个非常重要的客人，必须好好接待，他们的要求看似简单，可说起来，却难住了我。”
陆齐俊颜更紧地缩起身子，恨不能干脆钻到宽大的浴袍中，直接消失掉才好。
兰姐却拉过陆齐俊颜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里，接着原来的话题，说道：“这几个客人都是斯文人，不会在这里留宿，只是过来喝喝酒，听听曲而已。想找一位才貌双全，秀外慧中，清纯可人的姑娘，为他们弹奏几支曲子，助助酒兴。”
陆齐俊颜秀眉深锁，不悦地小声说道：“这样的要求还算简单？能达到这些要求的姑娘，怕是在世家小姐中，也没有几个。他们把青楼当做什么了，难道以为这里是专门培养淑女的地方？”
一见陆齐俊颜肯开口说话，兰姐满脸喜色，用恭维的语气道：“所以说啊，颜儿，放眼这整个倚香院，符合客人要求的姑娘，非你莫属，再也找不出旁的人。”
陆齐俊颜颇为惊讶地看着兰姐，道：“兰姨真会抬举人，若是没有我在这里，今日的客人，你不也得照接不误？诺大的倚香院，总该有几个特别出众的姑娘吧。”
兰姐叹口气，无奈地说道：“颜儿，从前一直是你娘，冰儿姑娘挂头牌，无论怎么挑剔的客人，只要冰儿姑娘出场，都立马变得服服帖帖。她这一走，只好由碧瑶姑娘顶了上去，也还勉强可以支撑，不巧的是，碧瑶姑娘昨日，刚被一位贵公子包下，带了出去。颜儿，别看我这楼里的姑娘虽多，可出类拔萃的姑娘，只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陆齐俊颜不再作声，沉默地思虑着对策。对于兰姐的为人，她心里已是非常清楚，这会低眉顺眼、和和气气地跟你说话，只要你胆敢违逆她的意思，下一秒，她也许就会弄死你，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所以，陆齐俊颜明白，今晚上接客的事，无论自己答不答应，都休想躲避，兰姐绝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想到这些，陆齐俊颜内心充满绝望，甚至懊悔两个丫头自尽时，自己没有动作快点。那样的话，或许就能跟着她们一起死，也算有个伴，免得如今在此活受罪。
兰姐是何其精明之人，怎会看不出陆齐俊颜眼中的那份不甘。不过，她打定了主意，陆齐俊颜的第一次接客，务必要让她心甘情愿，只有这样，以后方能安心留在这里，成为自己新的摇钱树。
“颜儿啊，我方才忘记告诉你，今晚要来的客人中，你知道都有谁吗？”兰姐神色兴奋地问道。
陆齐俊颜打不起精神，懒懒地道：“来的是谁，又有何分别，反正都是陌生人。”
兰姐神秘地笑道：“那可不一样，颜儿，我且问你，你平时喜欢听戏吗？”
一听这话，陆齐俊颜心下一惊，略一踌躇，还是如实答道：“喜欢。”
兰姐猛地一拍陆齐俊颜的手臂，笑呵呵地说道：“颜儿，你既然喜欢听戏，一定听说过南方的名伶，温惊羽。那可是名震天下的人物，多少人都以，能听上他一出戏，或是见他一面为荣。”
陆齐俊颜乍一听温惊羽的名字，不由攥紧了双手，身体一阵微微的轻颤，转向兰姐道：“兰姨，你是说……红遍江南的温惊羽，他来了怀德县城吗？”
“正是正是，颜儿，据说这位温爷，与县里最富有的花家大少爷，相交甚密。此次也是应花大少爷之邀，特意北上，来为花家老爷子祝寿的，顺便在县里，唱上三个月的大戏。今晚，是花家两位少爷，邀请温爷来我们这里听听曲，散散心，颜儿，你看……”
兰姐笑吟吟地望着陆齐俊颜，眼中满是期待。
陆齐俊颜忍住狂跳的心脏，缓缓说道：“兰姨，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负责弹弹琴，敬杯酒，其他的事，我绝不会做，你逼我也没用。”
兰姐忙不迭地点头道：“你放心，颜儿，只要你肯出场，就是帮了我大忙，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逼你做不情愿的事情呢。”
事情已然敲定，兰姐自是欢喜不已。临出门时，她再三叮嘱陆齐俊颜，让她先泡个温水澡，吃过午饭后，上床好好睡一觉，以便养足精神，用最好的状态来应对晚上的贵客。
兰姐出门后，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心中不由暗自得意，陆齐俊颜再高贵、再自命不凡，最后，还不是乖乖听从自己的摆布。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只要陆齐俊颜迈出了今晚关键的一步，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这就叫，开弓没有回头箭，不从也得从。
话说兰姐走后，紧接着服侍陆齐俊颜的小丫头就进了浴室。她很快调好了水温，并把洗浴所用之物，一一摆放好，而后，对仍然坐在小床上的陆齐俊颜轻声道：“姑娘，请您沐浴吧。”
陆齐俊颜披着浴袍，赤足下了床，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泡一会，等下泡好了，我再叫你。”
小丫头迟迟疑疑地说道：“可是，姑娘，兰姐吩咐奴家……”
“我知道，兰姐让你服侍我沐浴是假，让你监视我才是真。”陆齐俊颜向前一步，打断了小丫头下面的话。
小丫头神色一变，急急地辩解道：“姑娘，请您不要为难奴家，兰姐的话，奴家……不敢违背。”
陆齐俊颜无奈地叹口气，转身扔掉浴袍，踩着小凳，跨入浴桶。将自己的身体，整个没入到水中，头枕靠在桶沿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小丫头很懂眼色，没有跟过去，但是也没有出去。而是默默地拾起墙角的那几件脏衣服，放到木盆中，轻手轻脚地搓洗起来。
陆齐俊颜静静地躺着，周身感受着温水的抚摸，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泡个温水澡，一直都是陆齐俊颜最喜欢的事。
有那么一刻，恍惚中，陆齐俊颜仿佛又回到了国公府，回到了自己那间，四季都漂浮着花香的明亮温馨的浴室。在那里，自己度过了人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那些白色牛乳兑就的浴汤，浴汤上漂浮的紫红色花瓣，满室的清香……
这一切，如今想来，恍如隔世，如梦境般缥缈虚幻，甚至让陆齐俊颜有刹那的迷惑，怀疑自己从未经历过那些美好，一切不过只是场梦而已。
不知何时，一串晶莹剔透的泪珠，涌出陆齐俊颜紧闭的双眼。接着，有更多的泪水涌出，划过她白玉般莹润的脸颊，扑簌簌掉落在水中，漾起微小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
终于，陆齐俊颜双手捂住脸，哭出了声音。如果说从前的生活是一场美梦的话，那么陆齐俊颜宁愿相信，现在的自己正置身于另一场噩梦之中，只是眼前的这场噩梦，永无醒来的希望。
正在洗衣服的小丫头，听到陆齐俊颜压抑不住的哭声，停下了手里的活。她向着浴桶中的陆齐俊颜张望了一眼，有些局促地站起了身，缓步走了过去。
陆齐俊颜感觉到小丫头的无声靠近，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不用过来，我不会寻死。”
小丫头越发的不自然，绞着双手，小声说道：“姑娘，奴家……知道您心中委屈，想哭您就大声哭吧。浴室的门，很隔音，外面……听不到的。”
陆齐俊颜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了一眼小丫头，道：“你一定见过很多在浴室大哭的姑娘吧，结果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擦干眼泪，从了兰姐，什么也改变不了。”
小丫头微低着头，一脸真诚地说道：“姑娘，就算什么也不能改变，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有时候，哭一哭，反而会觉得痛快些。”
“你倒是懂得挺多啊，”陆齐俊颜挖苦的语气说道。而后，瞥一眼手足无措的小丫头，复又说道：“先净下手，过来帮我洗头发。”
小丫头赶忙答应一声，同时，也长长舒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