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希三人坐下后，互相看看彼此，忍不住都轻笑出声。
原来，饶是瑞希坐在矮凳上，跟盘腿坐在蒲团上的袁明致、万经纬相比，身高还是矮了一截。于是瑞希尽力抻长脖子，努力做出与二人不相上下的样子。看起来，很像一个渴望长大的孩子，踮起脚尖，拼命仰望成年人世界时，那种羡慕和无奈。
袁明致拿起一坛酒，亲自拍开酒封，为三人斟满酒杯。
“欢迎你，瑞希姑娘。”袁明致举举杯，诚心诚意地说道。
这时，一位胖胖的厨娘模样的妇人，端着托盘走过来。一边动作麻利地将托盘里的菜端上桌，一边说道：“这盘是粗盐爆白果，趁热吃，香甜绵软，若是冷了，会有些微的苦味。”
胖妇人说着，眼睛看向瑞希，笑道：“姑娘，多吃点，这些菜，都是大人特意为你准备的。”
瑞希似乎并不领情，回嘴道：“倘若我不来，你们大人还不吃饭了呗。”
胖妇人微微一愣，随即露出宽厚的表情，刚想再开口，却不想瑞希忽然指着她，瞪着眼睛大声道：“你……你不是那位验尸的……仵作大婶吗？怎么变成了……厨娘？”
瑞希的目光，在胖妇人和酒菜之间，来回的切换，引得其他三人不由开怀大笑。
胖妇人笑得脸颊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颇有喜感，“姑娘，大婶我的这双手，不但勘验尸体管用，做起菜来，照样是把好手，不信的话，你尝尝，快尝尝……”
袁明致止住笑，挥手让胖妇人退下，这才对瑞希正色道：“这位大婶是我特意从帝京带过来，以前一直在我家帮厨，做得一手好菜。”
瑞希瞟了万经纬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地喝酒吃菜，暗自埋怨自己大惊小怪。垂眸拿起筷子，刚伸出去，却又停留在半空，嗫嚅着问道：“袁大人，厨娘……如何会验尸呢？”
袁明致喝了口酒，放下杯子，道：“大婶的祖上本就是仵作出身，到她这辈，娘死的早，从小跟在父亲身边，也学了一身勘验的好本事。只因她是女子，不便抛头露面，早早就嫁了人。”
袁明致叹息一声，接着道：“后来夫君早亡，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无依无靠之下，才出来帮厨。后辗转到了我们家，这才算安定下来。我从小吃惯了她做的菜，所以，她就一直跟着我。”
瑞希“哦”了一声，终于伸出筷子，夹起一颗白果。用牙一咬，剥去外面白色的壳，将淡黄色的果肉，慢慢咀嚼着咽下。
“怎么样，好吃吧？这可是仵作亲手做的菜，味道一定很特别。”万经纬嘿嘿笑着问道。
瑞希继续夹起白果来吃，不理会万经纬，只对着袁明致赞道：“这白果甜丝丝的，真好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果子。”
袁明致仰起头，指着头上繁茂的枝叶道：“瑞希姑娘，你吃的白果，就是银杏树的果实，银杏。因它外壳是白色的，所以民间也称作白果。它不仅能食用，还可入药，很不错哦。”
“行了吧，袁兄，从我来你的县衙，就天天晚上吃银杏。现在又拿来当宝贝般，招待瑞希姑娘。我说你的月奉也不少，咋就这么抠门呢。”
袁明致无比哀怨地瞪视着万经纬，摊摊手道：“经纬，你这是典型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为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七品官，月奉少得可怜，还要养活手下这一干人等，入不敷出啊！”
“这……这怎么可能？作为朝廷的命官，皇上总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为国尽忠效力吧。”万经纬稍显惊讶地说道。
袁明致立刻摆出一副苦瓜脸，“我若不缺银子，何苦把厨娘拉来充仵作，还不是为了省一份工钱？何况，我袁某人为官一向清廉，不去收刮民脂民膏，就只有过这种苦哈哈的日子。”
“别把自己标榜得那么高尚，据说这怀德县，可是相当富庶，赌场，青楼连成片，这其中就没点违法的？你县令大人愿意受穷，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再说，你也在帝京为官多年，手里就没点积蓄？”
袁明致单手一抚额头，低声道：“原先在帝京，月奉是不少，都……都让我拿去喝……喝花酒了……”
“你们两个别再争论，袁大人欠我的赏银，等以后手头宽绰，再给我也成。”瑞希独自闷头喝酒，这时方开口打断二人的话。
袁明致狠狠瞪了万经纬一眼，对瑞希道：“瑞姑娘，你放心，本官不会拖欠你的赏银。明日带你逛县城时，就给你拿上，若是看中什么喜欢的东西，也好买些带回去。”
瑞希停下手里的筷子，抬头看着袁明致，犹豫着问道：“袁大人，一百两银子，能否买下一匹马？”
“你要买马，做什么？”袁明致和万经纬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瑞希端杯喝下一大口酒，眼神有些迷离地说道：“我听村里人说，活着的猎物送到县里的酒楼，能卖个好价钱，至少比村东的路边售卖，贵上几倍。只是……只是县城太远，步行的话，恐怕当天赶不回去……”
袁明致的神色凝重起来，试探着道：“瑞姑娘，你说实话，你的养父母家里，已经穷到要你进城贩卖猎物的份上？还是眼前遇到了什么急需用钱的大事？”
据袁明致安插在高杨村的暗桩回报，杨家虽说贫困，日子也还过得下去，若不是一心想供儿子读书，境况会更好一些。现在听到瑞希说起买马，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未等瑞希回答，万经纬一拍大腿，说道：“袁兄不必啰里啰嗦问个没完，不就是一匹马吗？回头我派人挑一匹身量小，脚力又好的，给瑞希姑娘送来。”
瑞希站起身，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带着些许的醉意，她的身体轻微的晃动，冲着万经纬躬身施礼道：“多谢世子爷成全，就算……算你先借我用的，等我……等我挣够了钱，还清了债，再把马匹还给你。”
万经纬伸手扶住瑞希，按坐在凳子上，急急地问道：“丫头，你说清楚些，到底出了何事？”
瑞希抬头看看万经纬，又瞅瞅袁明致，忽然眼圈一红，哽咽道：“我要挣钱，为……为自己赎身，他们……他们把我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