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平静看上去那么刺眼，轻描淡写地说着离开。和她曾经金戈铁马地征战，来到他的世界的样子截然不同。
对他强取豪夺，又对他始乱终弃。
她似乎并没有等他挽留，也不期待他的挽留，甚至于说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有任何挽留的可能，拿着少得可怜的行李，静静地看着陆之南沉郁的脸最后一眼，慢慢地转过身。
像一场盛大又悲伤的告别。
曾经扒光了身上所有的刺，鲜血淋漓只为爱一个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世间真叫人想问情为何物。
她再也没有回头，她感觉到背脊上有一束灼热而滚烫的目光，燃烧着像火焰一样得眦裂。
可是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终于有一次，不需要再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讨好，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走出她的视线尽头。
换她先走。
－
人年轻时，就不该遇见太惊艳的人。
一开始，寻歌遇到陆之南的时候，只想在远处默默看着他，甚至可以祝福他和秦久谈恋爱。
后来陆之南失去视力了，她就想陪在他的身边，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送给他就只怕他不要。
可是她越变越贪心，她有了他的孩子，就想生他下来；他能看得见了，她就希望他的眼睛能有她，不是只追着秦久的身影跑。
他说肯给她婚姻的时候，她一开始也是心动的，甚至想盲目答应下来，可是她又开始奢望有爱情的婚姻，想要他爱她娶她。
她越来越贪心，恨不得占有陆之南整个世界的角角落落。
她也曾想过秦久回来的时候她会如何悲惨得收场，却不想比她想象中还要惨的多。也曾想过经年已去陆之南再爱上旁的什么人，她挣扎着放手他的人生。
她依然爱他，除了爱他，她别无选择。
偏执到了极致，爱的太疯狂太深刻，终于意识到爱情并不是义无反顾地走到他的身边，也可以远远瞻望，像森林遥望星空。
寻歌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拜托梁音帮她找秦久的联系方式已经是她厚脸皮的极限，她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了。
站在陌生的街头，冬天的风冷的可怕，灌进她并不厚实的衣领，她缩着脖子，四处张望。
原来待在陆之南身边也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她曾经不愁吃住。
现在她25岁，大学肄业，没有住的地方，只有500块的现金，连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的本钱都没有，她必须马上能找一个包吃住的地方先活下去。她沿路走到好一会，才看见密密麻麻贴着各种招聘启事的公告牌，她翻了翻自己的布包，开始一点点记下符合她现在糟糕情况的工作。
路对面的一家饰品店外的音响切了首歌，陈明的歌声像披着糖衣的毒药，缓缓从音响里流泻了出来：
“等你爱～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等你爱～我，也许只有一次才能永久。”
寻歌想起很久之前她对陆之南还抱有爱情的幻想，有段时间她等陆之南下班的时候，就看将爱情进行到底的片子，每次这首歌一出来，她就会无声泪流满面，就好像生理性的条件反射一样。
这样无望的等待里，再娇艳的花，也会枯萎，也会迎来冬天的寒冷和自我的凋谢。
在这样瑟瑟发冷的街头，寻歌忽然蹲下声，无声地哭了起来。那样的哭声，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又绝望又悲凉。
人潮汹涌。
一直跟在寻歌身后五十米开外的车子里，年轻的男人扶着额头，深邃如星的眼睛变得有些模糊，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对前面的金室长说，“别跟了，回公寓。”
……
接连几个文职寻歌都因为学历或者人生履历太欠缺被拒绝，她才真正意识到，在她抛弃一切选择陆之南的时候，她彻底失去了什么。
连着三天，她都花了二十五块待在网吧度过的。
她不愿意找卖酒陪笑的活，只好找更吃苦的工作，最终在一家西餐厅找到了洗碗盘的工作。西餐厅的老板娘录用了她，录用她的时候不经意地问起，“你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大家当作八卦看过的那些新闻，寻歌以为只要过段时间人们就会自动忘记，却不想还是有人记得。
老板娘还很年轻，却有一双沧桑的眼睛，她挽着不达眼底的笑意，见寻歌不吭声，就没有继续追问。
……
和她一起洗碗的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阿姨人还不错，不会欺负她。
就这一点她已经相当满足了。
每天都有洗不完的碗，洗完了碗就住在员工宿舍，让她忙碌得来不及去想陆之南，没时间去想陆之南。
寻歌是在几天之后见到这个西餐厅的老板的，和想象中的相去甚远，她以为能和这么年轻美丽的老板娘在一起的男人起码是一个成功人士的样子，却不想竟是个大腹便便，两眼放着像老鼠的精光的老男人。
洗碗的时候，阿姨忽然出声问她，“很失望？”
寻歌感觉到阿姨话里似乎是觉得她好像想勾搭老板结果发现老板长得油腻又老相，心里不怕很失望的样子。她诚恳地说，“不，我只是替老板娘有些难过。”
阿姨洗碗的手顿了顿。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最后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呀，看见他绕着走最好。”
寻歌是一周后才明白那阿姨的意思的。
她本身身子底就相当差，晚上因为睡得不踏实，梦见还未出生的孩子，踢了被子，第二天就伤风感冒住在宿舍休息。
当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钥匙锁动，她以为是阿姨过来看她，也就没坐起身，结果走到她床前她才发现是个男人。
是餐厅的老板……
他张牙舞爪地扑向只简单穿着睡衣的寻歌，眼睛里汹涌着令她作呕的情欲。
她并不喜欢欢爱，和陆之南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也许是因为陆之南队她总是毫无保留地索求，那些小说里看到的所谓水乳交融相去甚远，导致她对这种事真的没多大感觉。可是至少她从来都心甘情愿。
而此刻男人的身体很快压制在她身上，让她对男女之事有了绝对的幻灭，她疯狂的挣扎着，叫着，男人怕她叫声引来更多的人，直接用嘴堵住了她的嘴巴。
胃里瞬间翻江倒海，她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疯狂卷来。
绝望和害怕成了她体内力气的来源，她从边上抓过自己可怜的行李包用尽看全身所有的力气，狠狠地砸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被砸得疼了，二话不说直接扇了她一耳光，她想起张纯如写南京大屠杀里，有一个女人为了反抗被强暴的命运连续中了61刀，最终活了下来。她浑身就膨胀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气，狠狠接着用行李包砸男人的脑袋，凶神恶煞地看着她。
直到男人额头出了血，困住她的力道减少，她几乎是像疯了一样，跑出来了宿舍楼。
离开了陆之南，原来，她也离开了陆之南无形之中给她的庇护。
－
陆氏。
陆氏员工最近发现，自己家的社长在不知不觉中进化成了一个工作狂。
社长办公室的灯，是整个公司最后暗下来的。
社长的脸时刻像冰雕一样，线条冷硬且面色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社长还动不动就冷声发怒，这几天下来，整个公司都笼罩着一股死了人般压抑的气氛。
有和金室长关系好的，就会去和金室长套近乎，问他，“最近社长怎么了，大姨夫来了吗？”
金室长缄默地看他一眼，“不可说。”
久而久之，陆氏就有各种版本的流言传了出来。
有的人说的是，陆社长整整过了三年才恢复视力，现在又刚好逢经济形式整体不好，陆社长为强大陆氏尽心竭力。
有人说陆社长和副社长陆向通向来不和，怕是两人之间在为老爷子的遗产暗暗较劲。
……
陆之南公寓。
房间没有开灯。明明已经三年都活在黑暗里，可这一刻的房间才让陆之南觉得是真的黑。
他想起睡前他恶意关了灯，她洗漱完，轻的像一只猫一样，摸黑爬上床。他也不是不知道，她睡觉的样子，总是只睡在床沿，就好像只要稍微翻个身就会掉下床。她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让他排斥她，可是他的世界她有无孔不入。
她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深黑的夜里，像个做贼的一般，双手成环，虚抱着他。
她像个疯子一样，打骂那些说他是瞎子的女人，她刷他的卡，从来只是给他花钱。三年了，明明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肯娶她，却不计较任何欺骗和算计。
明明是一具最干净的身子给了他，却被他那样或羞辱的或发泄地对待，他不知道，那时候她躺在他的身下，会有怎样的表情，怎样的眼神。
一日三餐，他不知道她是凭借怎样的毅力，在他的冷嘲热讽中摸出他的喜好，慢慢地养成了他越来越刁钻的口味。
她在他面前永远的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唯唯诺诺，永远以他为先。
她爱他肝脑涂地，声嘶力竭的那个样子，他一度曾以为，不管以怎样的形式，他们会这样在一起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