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南看着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
她在变。
他说不清她是哪里不一样了，但感觉被他关在别墅里的那个女人和现在眼前这个女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他有一种错觉，那些曾经为了将就他，为了爱他，因而她从自己身上拔下来的那些刺，仿佛又重新长了回去。她变得有棱有角，有生命力。
准确地说，他也许从来不曾了解过她。
不知道她胃不好不吃香蕉，不爱吃火龙果。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喜欢什么地方，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做什么工作。
她明明看上去还是那样的瘦弱，那样的苍白，可是却好像被注入了无穷无尽的活力和生气，她不断反复跟他强调她也是个人，有思想有感觉有爱情，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只为了他而存在的寻歌。
寻歌看着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陆之南，原本还会觉得望而生畏，现在，这些害怕的感觉都随着那永远不会有回应的爱情一起消逝了。她有些不耐烦地说，“如果陆先生只是为了探究我有没有玩你的话，我也已经回答你了，我现在很冷，我要去找我丈夫一起回家了。请放开我，谢谢。”
她的语气听上去恨不得不认识他。
丈夫这个词莫名刺耳。
如果不是纪信哲告诉了他，寻歌嫁给他只是因为一个纪信哲亲手布下的局，让寻歌不得不为了免他牢狱之灾而嫁给纪信哲的话，他觉得他此刻说不定会想将眼前的女人的心挖出来看看她说玩他是不是真的。
陆之南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精致的脸宛若地狱里的花，“你玩了我，却不让我玩你，呵，这可不公平。”
寻歌没这个雅兴问他，你想怎么玩我这种这么俗的问题，反正他的答案无非是和纪信哲离婚之类，没意思，她真的觉得没意思。
寻歌竖着食指，戳在陆之南的心脏，“陆先生，秦小姐还在宴厅等着你，她今天会这样对我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现在对我这样一个已婚妇女说出这种话来，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爱着你的秦小姐吗，你自己有没有心？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的心？你知道心脏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寻歌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她也不想知道，“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想离开这里。”
“心脏是控制着流到四肢的血液，人在面临不同情况的时候，会对机体产生相应的刺激，这些刺激会在大脑产生反射，而这些反射使得心脏会有选择性地控制流向四肢的血液。比如说人在潜水的时候，心脏为了满足人体的最基本需求，会把血液先供给给心脏和大脑。”
寻歌从来不否认陆之南学富五车，博学多才，但是，“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在面对任何一个人的时候，机体也做出了相应的条件反射。面对有些人，我的心告诉我厌恶；面对有些人，我的心告诉我要冷漠，要无视。”
“陆先生，我知道你有心脏了。我的丈夫在等我，放我离开可以吗？”寻歌觉得这样的陆之南很奇怪，也让她没来由的惊慌。
她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你不好奇吗，我面对你的时候，心脏在促使我全身的血液往哪里流，我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低着头，眼神危险而迷人，像黑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诱引他往下跳。
寻歌咽了口口水。
他想对她干什么，恼羞成怒所以要囚禁她，毁了她，还是怎么样？
他垂下眼，嘴唇贴到寻歌耳朵边上，目光里充满了禁欲的味道，“此时此刻我面对你的时候，我的心脏我全身的血液都在告诉我，我应该撕烂你的衣服，狠狠地强/暴你。让你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寻歌有那么一瞬傻了眼，全身所有的血液从脚趾到心脏，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因为他这一句话战栗。
她甚至觉得跟前站着的男人是谁都可以，绝对不是陆之南。
陆之南在她心中的人设，今天之内已经是第二次崩了。
耳边忽然响起梁音说陆之南的话，“陆之南这个真的很闷骚。闷骚的男人最可怕了，占有欲强，嫉妒心旺盛，看上去清心寡欲，妈的上了床以后就不是个人！”
……
那个芝兰玉树、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忽然之间就好像下了凡，他和这世间所有的饮食男女一样，有最寻常的欲望，最阴暗的心理。
寻歌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神来，说，“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陆先生。要是你玩笑开完了的话，我想先走一步了。我丈夫在宴厅等我。”
陆之南觉得耳朵忽然起了茧。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她第三次说她丈夫在等她。
他轻哼，“丈夫？指不定那一天就成为前夫了。”
“你真的是陆之南吗？”
“我看上去不像吗？”
“陆之南不会说这些话。”
“那是因为你爱得太肤浅，从来没有爱他爱到本质。”
……
寻歌感觉身上已经没有原先这么冷了。
也不知何时陆之南似乎已经将她整个人都裹进了他的怀里。
可是这温暖，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如果换做五年前，她可能会为了这点温暖赴汤蹈火，哪怕是她五年后刚回国的时候，她也可能会为了这点温度再一次动心。
可是很多东西，来的时间太早或太迟，就没有它该有的意义了。
她真的觉得他们这样一点也没意思。
他对她动不动就发怒，动不动就拎过她来跟她单独理论。
“陆先生。我不想跟你吵。彼此放过不好吗？你觉得我欠秦久的，我在一粒粒把那些珠子都捡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该还的都还了。我从来没觉得我对秦久做错过什么，床照不是我p给她的，项链也不是我偷的，是她先离开了你才让我有嫁给你的可趁之机。”
她顿了顿，看了他一会，又接着说，
“至于你，陆先生，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有我的自由，我和你离婚之后就有嫁给别人的权利，我知道你习惯我为你做牛做马的样子，所以一下子成为别人的妻子你可能不习惯，可是陆先生，那只是你一时的占有欲而已！我爱你时你是我的全世界，可是我现在不想爱你了，你又凭什么插足我的世界。”
她极力地把自己的立场表明出来，和他划清界限。
她不想再和他有瓜葛，不想和他再有关系。她的所有温柔和顺从似乎都换了对象，给了别人。
“还是说，陆之南，你一定要逼我马上滚出你的视线，再回去波士顿不要回来，这样你才能真的眼不见为净？”
寻歌笑了笑，笑得有些温顺，“别担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滚回去的。”
感觉桎梏着她的力道忽然之间好像被抽去了一般，她轻易地从他怀里出来，像是逃离案发现场一样，走远了。
空气里有一股清新的味道，陆之南站在原地，闻了闻。
嗯，那是她的味道。
对他强取豪夺，又对他始乱终弃，这种事也只有寻歌这样的女人才做得出来。
她既然用温顺贤惠骗了他三年，为什么不骗她一辈子？
说不清为什么，每一次听到她一声一声的叫丈夫，看到她和纪信哲之间默契的互动，她对纪信哲那种潜在的情感连线，他就觉得整个心脏都在燃烧。
这种燃烧的感觉让他几乎要克制不住他自己，他要占据她，恨不得将她压在身下，那种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来的那么真实而急切，以至于刚刚就这么顺溜地就说了出来。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
他一直都以自己惊人的自制力自视清高，他以为他向来比和他同年岁的男人要禁欲，原来，他也是有欲望的。
那么直接，那么粗暴。也那么陌生。
他有些怀念，怀念那三年里，手下的女人柔软的身体，哪怕他看不见她在他身下的表情，也听不到她咬着牙堵在嘴里的呻吟声。
她的一切他都看不见，可是偏偏都那么具象地活在了他的记忆里。
她总是这样，动不动就他的世界，她的世界，将他和她之间划清了楚河汉界。就像在她第一次试图离开他的时候，她就说他的世界不是她的世界，是她硬闯进来的。
他有些迷茫，他对她，那真的只是占有欲吗？
“之南！”忽然传来了秦久对他的呼喊声。
他微微抬头，就看见秦久正款步朝自己走来。
她是个聪明而隐忍的女人，没有问陆之南为什么会把寻歌从宴厅里拉出来，更不会问他们刚刚做了什么。也不会主动去说她为什么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她只是上前挽着陆之南的手臂，温柔地说，“干站在这干什么，会不会冷到啊？”
其实秦久也不过穿着一件晚礼服，但是她却表现得相当大方得体，丝毫看不出被冷到冻到的模样，笑得温婉。
和寻歌是完全两样的人。
他喜欢的应该是像秦久这样的女人，聪明大气，审时度势，有大智慧，不会冲动莽撞；而不是像寻歌那样的……
陆之南看着秦久，默默地，静静地想。
可是寻歌那样的，又是怎样的呢，他的脑海里却完全没有一个具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