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他看见蹲在那里蜷成一团的人影时候,他的心跳就不属于他自己了。
他看到了她抬头时那一刻眼底的光了。
浮光掠影,很快就销声匿迹。
可是,也许那一刻,他心上那根天平就开始倾斜了。
所有的酒灌肠而过,也许最终都汇成了一张脸。是他夜里睡不着的源头,是他白天解不开的那个结,是他布下了一路深海星灯的答案。
当她说,不是她爆料的时候,也许在她甚至都还没说之前,她眼中反复交织的期盼和害怕已经完全说服了他。
一定不是她爆料的。所以他才会一时冲动直接就问秦久,是不是秦久爆料的,因为这件事只有她,他,秦久和何玫知道。
这种信任发乎自然。
可是心里却还是会害怕,害怕她是因为纪氏的事情才迫不及待来和他解释的,害怕她对纪信哲的守候和维护。所以冷漠,所以不知道面对她说不是她爆料的那一刻该说些什么。
最害怕……她已经不爱他,已经选择了另一个男人。
原来,他也会害怕。
这种该死的嫉妒和害怕和对她的信任同样都发乎自然。
就像她跑进雪里,他会担心她没有伞一样的发乎自然。
也许从前这种发乎自然的感觉很轻,或者说,他也从来不去探究为什么这些感觉都会那么理所当然,可能也是他根本就不敢去承认这已成事实的事实,所以,当秦久一次又一次地问她,他爱不爱寻歌的时候,他总是迫不及待地否定。
刚开始,也许理智总是驾于先锋。
他能否定一次,否定两次,可是心里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最后他已经没有本能去否认。
以至于,终于这一次,他沉默了。
沉默不为其他,大约可能是承认了吧。
是啊,他爱上寻歌了。
所以才会想在生日的时候和她待在一起,所以才会得知她有危险的时候,什么都记不得了,一个人就这么单枪匹马地想去救她,所以哪怕在她坠崖的时候也是习惯性地先维护她。
会想亲吻她,会想和她做/爱,会故意拖延时间,故意不修好她的手机断绝她和外界的关系,只想让她和自己呆在一起。
他本可以一直忍受黑暗,如若他的生命不曾闯入阳光。可是这一束霸道的来去自如的阳光,却使他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
静静,久久。
秦久看着这样有些失魂落魄的陆之南,轻轻笑出了声。笑声听上去,有些荒凉。
终于这一次,他沉默承认了。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感情的失意者,也不想让自己太过狼狈地离开,她轻声说,
“之南,你和她,永远都不会幸福。你们不会有好的结局。她已经结婚了。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18岁那年认识了你,在你受伤的时候,送你去医院把你救活。”
她说完,轻轻走上前,慢慢地拾起了刚刚扔开的伞,然后挺直了她的背脊,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每一步,走的都稳重而缓慢。
她也有她的骄傲。
为爱而爱的,是神;为被爱而爱的,才是人。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女人,她爱他,就是想他也爱她。
她可以为他做任何寻歌能为他做的,可是,她绝对不容人自己看上的男人爱上别个女人。
……
陆之南没有任何反应,他还是站在那里,白雪覆肩,脚踝被掩埋不见,浑身没有一处温暖,他还是没有动。
还在下雪,活生生下到人心里去。
原本,她也只是途径他的世界落下的一片雪,可是她不知何时却已经硬生生落到了他的心上。
又过了很久,陆之南才终于动了动。
因为他想起,她没有伞。
原来想去见一个人,也是需要有借口的。
-
陆家。
“Dave。”
陆家老管家听见了这句话,忙不迭地把门打开了。
下午回来到现在,陆向通少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定要自己把他锁起来,他一个做佣人的哪敢啊,可是陆少爷却逼着自己把他锁起来,说不管等会他说什么,都不准把他放出来,不然就直接让他滚出陆家。除非陆少爷说Dave,他才能把锁打开。
刚刚在陆少爷说Dave之前,他算是被陆少爷骂的狗血临头,可是他还是没敢开门。
他怕失业啊。
Dave松了口气,慢慢走出房间。
最近自己占据这个身体的时间真是与日俱增,也算是好事,而且有时候已经能凭借强烈的意念来占据这个身体,他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多了,距离那个报道出来大约有个两小时了,
他怕另外一个陆向通关在房间,这样就省的他给自己添麻烦。
……
晚十一点的天,又下着大雪,寻歌走了半天,也没打到一辆车。
手机这会也没电了。
她真是傻,竟然还跑到陆之南面前去解释这一切。
他若是不在乎她,那是她爆料的,还是不是她爆料的,根本无所谓不是吗?
这世间稍微吹过一阵有关陆之南的微风,于她而言,就像一阵龙卷风。
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不间断地落满了头发,肩膀。
她的脑子空荡荡的,像是秋风过境。微微残留着的几分清醒让她在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幕幕。
陆之南是私生子的事,陆金森不是只告诉了她一个人吗?
怎么还会被报道出来?
对了,顾琛!她手机上理应还有顾琛的来电记录的!
事情一牵扯陆之南,她就没了脑子。只想着要和他解释,却忘记先去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这件事从一开始最奇怪最可疑的就是顾琛。
有两张于她而言都相当特殊的照片,知道陆之南私生子的事情。
还有陆向通,他知道顾琛是要写私生子这个报道的吗,还是也是被顾琛因为床照而骗过去了?
对于陆向通这个人,她的记忆是模糊的。在她十八岁之前的记忆里,陆向通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后来陆向通被陆家接走,他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说不出哪里古怪,也许是身处豪门世家,又身份有些见不得光,所以性情也变了。他们的决裂,也是因为他发现她喜欢上陆之南之后差点要强暴了她,甚至还拍了照片。
等一下,照片!
匿名人士怎么会有这种照片,可以寄给陆向通?
如果……如果照片是陆向通给的呢?
那第二张照片呢,第二章照片又怎么解释,肯定不是陆之南,那又会是谁?当时还有谁在附近?
记忆久远,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她快要记不得了。
……
走着走着,血液也似乎在慢慢凝固。
大约是,真的很冷。
忽然,跟前出现一片阴影,紧接着,下在身上的雪停了下来。
寻歌微微一怔,眼角跳了跳,仰起头。
似笑非笑的神情,和志在必得般的自信。一张寻歌并不愿意见到的脸。
“床照怎么会在顾琛身上,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手机坏了,大概是拿出去修的时候,泄露出去的的。”Dave回答得相当从容,似乎这个答案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她来问,“下午你走的太急,连这么重要的问题都没有问,也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
“阿通哥?”寻歌不确定地问。
“嗯。”
阿通哥的分身最近出现的几率挺高。
寻歌,“你说的,我难道都要相信?如果一切都是你蓄意谋划呢?”
“私生子的事情,我也是才刚知道。”一句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若是我知道我才是那个正宗的血脉,真正的陆家长子,我想我根本不会等到今天才说给所有人听。”
寻歌微微一怔。他说的话,也在理。陆金森过世之前,把她叫过去的时候,明明告诉她,只告诉她一个人。
寻歌:“顾琛呢,你认识吗?”
“不认识。”
寻歌得到想要的答案,不想再和他再有牵扯,她绕开了他,径直沿着自己的路线走。
万一他要是再疯狂起来,把她拖到酒店去怎么办。
“这么迟还在外面,怎么,你是迫不及待去解释个那个男人听不是你爆料的吗?怎么,需要我去做个证人吗?”他声音温润。
寻歌脚步微微凝滞,但还是继续往前走。
“聂寻歌,你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喜欢他那种男人!”
为什么谁都要喜欢陆之南,陆金森喜欢陆之南,给他最好的一切,哪怕把他接回去了,却好像把他当个外人一样,只对陆之南好,教他管理公司教他社交;寻歌也喜欢陆之南,明明是他先和寻歌相遇在一起的,可是寻歌却偏偏看上了陆之南。
陆之南那种冷血的男人,到底哪里好,值得人喜欢?
“聂寻歌,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完全包容你最不堪回首的过去,不介意你的曾经你的身世,所有人都会同情你都会瞧不起你,你是一个杀人犯的女儿,你害死你母亲,可是我不会。只有我会接受你的全部,你残缺的灵魂,你伤痕累累的肉体,只有我才能给你最完整的未来。”
爱是什么呢?寻歌不懂。
如果她对陆之南的爱情是偏执,是一手拿着刀,想要保护他,可是还想放下刀,去拥抱他。是付出,也是贪心。
那纪信哲对她的爱情就是固执,是就算全世界都灭了她的灯,他还要用用爱烧出一把火,替她找出一条通向光明的路。是牺牲。
那陆向通的爱情呢,大约是疯狂吧。连肉体都不要,不择手段,只要一个人灵魂的完全归属,成为禁肏。是占有。是统治。也许都算不上是爱情。
不像陆之南和秦久,他们的爱有自尊,有矜持,不沾染一点点人世间的灰。
寻歌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头顶再一次,不再下雪了。
她怔怔地抬头。
像是走进了梦里,不然她怎么会看见了一个向来不显山露水的男人脸上慌乱的神情。
是陆之南。
是她曾经的国王,她曾是他的不二之臣,曾为他披荆斩棘,也曾为他摇旌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