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被纪夫人这么一吼，吓得马上鞠躬道歉关上卧室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阿朵早就习惯了少夫人和纪三少爷分居的事实，没有想到纪夫人那一层，所以愤愤地想，不是孙女吗，刚刚还抢一样地把孩子带到这里，结果带回来又不好好管着，真是也怪不得两个儿子的婚姻都这么坎坷，都是拜这么一个极品的女人所赐！
但是找不到卿之，阿朵十分地慌张，她踌躇了一下，最终决定先向纪信哲坦白，免得到时候事情扩大。
电话接通，阿朵急忙道，“喂——”
纪信哲因为纪氏再一次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熬夜工作，他喝了一杯苦咖啡，眼神冷冷地扫着一叠文件，问，“阿朵，怎么了？”
“三少爷，不好了，小小姐不见了。”
“怎么回事！少夫人呢！”
……
纪信哲放下手机，揉了揉青筋突突直跳，疼得厉害的太阳穴，他母亲把孩子接回纪家，照理来说应该是恨不得一直和孩子待在一块，怎么会忽然起了这么剧烈的反应。甚至连孩子不见了都毫不关心。
寻歌……
阿朵说寻歌的手机关机，那她去干什么了。
那个新闻稿子出来还带着顾琛采访她的照片，虽然她只有一个很远的背影，但是并不影响他认出她。
也就是说，寻歌一定是接受了顾琛的采访，只是看寻歌的反应，也许采访的内容和报道的内容并不一样吧。
他原本还以为她是因为陆之南的恶劣行径，所以故意为了他报复陆之南呢。想来，大约都是他在做白日梦。
纪信哲眯了眯眼，又喝了口苦咖啡，这一次却苦的皱起了眉头。他侧眸看了看玻璃窗外，飘飘的白雪，一个响指的时间，他脑海里就已经幻觉出寻歌奔跑在雪里的场景。
他知道，她肯定连手机关机都顾不上，去找陆之南了。
道歉也好，解释也好。
前后思索的时间不到一秒钟，他就推开了眼前的文件，站起了身。
他不能给她她想要的爱情，可是他可以保护她爱的，比如，那个孩子。
－
陆之南原地踩了两脚地上的雪，看着寻歌，目光温热。
寻歌也坦诚又紧张地看着他。
很多解释很多误会，其实早就应该说明白的，他们之间却始终没有机会，她以为他不会相信毫不在意所以不会主动去解释，而他也装作从来不在乎的样子不会选择去问。
这一刻，寻歌却好像有什么在胸腔拥挤着要喷涌而出，就仿佛春风过境，笋子全都破土而出一样。她情不自禁地先打开了话匣子。
“是顾琛约我到山茗茶庄的。他说有那张床照，我不想它曝光所以才过去的。他根本就没有听过你身世的事。”
他专注地看着她，也许是在认真听她讲话，也许只是想好好看一看她。
这么多年了，其实他都没有好好看她一眼。
“床照的事情……”
寻歌犹疑地看了他一眼，其实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可是他说相信她，她就想把什么都说给他听，她曾经对他百分之百毫无疑问的忠贞和爱情，她不想他冤枉她哪怕一分一毫，“那张床照是18岁的时候的照片。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没有碰过我，你也是知道的。”
她说着，撇开了本来看着他的眼，连脸都像虾被煮熟一般，又红又烫。
他半敛着眉，雪反射的惨白的光线里，看不出他的表情变化。
她声音嗫嚅，慢慢说起，脑海里往事般般应起，“阿通哥他那时候知道我喜欢上你了，所以气急了，才想对我……做那种事。还拍了照片。可是拍完照片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让我滚。我也是五年前才知道的。就是后来在斯尔诺酒店那一次，原来阿通哥他，好像有……人格分裂。”
她一边说着，一边脚不断踩四周的雪，无意识地显示出她的不安。
人格分裂，陆之南的瞳轻轻一缩。
“人格分裂——就是阿通哥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一个，还有那一个吊儿郎当的那一个，那一个喜欢的是秦久。他自己告诉我的。五年前的时候。约我去斯尔诺的那个人是阿通哥。”
陆之南的眼神里像有一块冰，又寒冷又锃亮。
寻歌，“今天遇到的几次，都是阿通哥，下午在山茗茶庄，刚刚那一个，都是阿通哥。只不过最后的时候，你出现了之后，他好像在装，装成那个吊儿郎当的陆向通。”
他原本是在装那个吊儿郎当的陆向通的，可是后来陆之南和他打了起来之后，他说的那些话又暴露了他。
陆之南依旧站在那里，眼神锁着寻歌，眼神里的意味却随着寻歌说的话不断改变。
寻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上的伞。
她期待他相信，又怕他不相信。
可是解释了这么多，寻歌还是觉得好像还有什么没有说，还解释得不到位，她抿了抿嘴角，轻声地却又毫无逻辑可寻地说，“五年前那次在斯尔诺……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他后来亮给你看的那张床照就是18岁拍的那张。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的。一开始就是因为他说有我的床照，我才过去的。我才会过去的。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也不是因为遗产上他的钱多看上他的钱才去见他。你知道的，我想嫁给你也不是为了钱。我当时是想跟你解释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陆之南也知道，她是想跟他解释的，她拉住他的衣袖，声音那样的卑怯，眼底交织着期盼和害怕，期盼他能相信她，害怕他不相信她。
人在说起巨大的痛苦的时候，总是容易再一次陷入那时那刻的心情。
寻歌说着说着，眼眶就湿了。
“后来你却走了，你不肯听我说。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陆老爷子只告诉我陆向通才是付蓝昕的亲生儿子，却没有告诉我他的遗产会这么分配，你当时因为遗产分配肯定心里很不好过，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搬进去住到你的房子里的时候，我就恨不得还能住进你的心里。可是……”
也许是他的信任给了她勇气，所以此刻寻歌的情绪才终于有机会才终于有胆子向他泄露出这么一点半点。
可是。陆之南知道她想说可是什么。
那一天斯尔诺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回来过公寓。他却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只顾着占有她，只顾着把她占为己有。
曾经一心奋斗的陆氏转眼之间就送到了别人手上，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很多人都以为他经营陆氏，把陆氏扩大到当时那个版图都是他的天赋。可是他们都不懂，上天其实给他的很少，只是因为很拼，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比所有人都努力，才打造出了这样一个陆氏。然而，这个陆氏最后只是给他最恨的人做了嫁衣。
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那个从来都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在他失意落魄的下一瞬就直接投进了那个拿走了他苦心经营的陆氏的男人怀里。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嫉妒蒙蔽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甚至在全世界忽然都变天之后，只想着还能够把她留在他身边。
原来，从一开始，他和她之间，就隔着千山万水。包括门第之差，柴念陆向通的刁难。还有一个秦久。
她却翻山越岭，不畏艰难险阻，风尘仆仆地来到他跟前。可是他那时候还不爱她，也许他其实早就爱上她却没有一点意识，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失望绝望，最后失魂落魄地再一次翻山越岭离开他的世界。
从此，他和她之间，再一次阻隔万水千山。包括，她已经结婚了，她早就有了孩子。
哦。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陆之南垂眸看了眼他们之间不过二十来米的距离，可是却觉得竟是如此的遥远。
寻歌手里握着伞，伞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她感觉自己解释得越来越混乱，可是说话的欲望一旦开始，就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她只想把事情解释得更清楚。
“之南，我怎么会想背叛你呢。我没有，我本来就不打算背叛你的。我不想的。我没有打算在你这么难过的时候离开你。可是我和你那时候已经过不下去了，我们过不下去了，况且我孩子丢了，秦久又回来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和你一起……”过下去。
她还没有把凌乱的解释说完，陆之南却忽然疾步如风地走向她。
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用力，那么坚定。踩在雪上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
寻歌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眼睛里慢慢地放大，不断地放大，最后，她被他狠狠地砸进了他的胸膛。
不是抱，是砸。
那么用力。让她所有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来不及解释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声呜咽，最后化成了流在脸颊的两行热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