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一个木制的船型摇篮里,嘴里吸着奶瓶,在一条流淌着白色液体的溪流中任意飘荡,忽左忽右,起起落落,如同翱翔天际的飞鸟一般自由,奇怪的是,我好像会分身术一样,竟然看得见‘我’躺在摇篮里的样子:白白胖胖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时而蹬蹬小短腿,时而挥舞下粉嫩的胳膊,好像在探索这个神奇的世界!”
开口之后,彪形大汉顿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眼神迷离、面容恬静,语调轻柔迟缓,已经完全沉浸在甜美的梦境里。
“妈妈一只手扶着摇篮,另外一只手划水,慢慢的顺着溪流往前走,她低头看着我,目光温柔得几乎要将我融化掉,我感受到那深厚的母爱,发出‘咯咯’的笑声,逗得妈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不知什么时候,小溪拐了一个弯,原本澄澈的天空变得昏暗起来,溪流变成了浑浊肮脏的污水,周围响起一阵阵诡异的嘶叫。妈妈慌忙把我抱起来,涉水上岸,逃向一片幽暗的森林。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手脚像章鱼的触手一样,死命的缠住妈妈,小脑袋一个劲的往妈妈的怀里钻。”
“突然,周围出现一群丑陋肮脏的野猪,全都长着长长的獠牙和猩红的眼睛,不时发出‘嗷嗷’的诡异邪恶的叫声——我们母子被包围了,妈妈抱紧我,试探着用脚驱赶野猪,可是野猪非但没有后退,反倒扑了上来,在妈妈腿上身上一顿撕咬,我吓得大哭起来。”
“只是一个瞬间,短短的瞬间,白驹过隙般的短暂,妈妈不见了,只留下我站在那里,野猪毫不停歇的冲向我,想把我撕成碎片。”
“我的手掌中莫名的多了把屠刀,刃尖背厚寒光四射,与此同时,我的身躯随之变得高大,居高临下的看着野猪群,它们匆忙后退想逃走,又在仓皇中冲撞在一起乱作一团,显得可怜又可笑,纷纷发出被屠宰时的凄厉嚎叫,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我随手抓起一头野猪,手起刀落,丑陋的猪头带着惊愕的表情掉在一边。我不停的挥刀、挥刀,没一会就割掉了全部的猪头,我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十三个!”
说到这里,肖克回复了威严冷峻的形象,可是声音中却多了几分疲惫和寥落,“妈妈出现了,回来了,还是消失时的形象,可她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她冷漠的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转身离去。”
“我想追上去,腿却怎么也迈不动;我想喊,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妈妈走掉了。”
“然后,我就醒了——泪流满面!”
描述完梦境,肖克没有继续说话,身子后倾眼睛斜瞟着对方,嘴角上翘,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罗杰停住手中的笔,“肖队,非常明显,这个梦境跟你的童年经历有关,跟你的母亲有关。”
罗杰稍微停顿了一下,问:“解梦必然会涉及到你的隐私,往往是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隐私,甚至包括那部分已经被大脑掩蔽掉,连你自己都已经忘却的记忆——不知道方不方便谈谈你的家庭情况和童年的经历?”
“不能。”肖克直截了当的回绝了,“我不需要你解释的清清楚楚,只需要解析出个大概就可以了,反正我也没付钱,权当给你练练手,同时满足下我的好奇心,怎么样?”
“没问题。”
罗杰放下笔,双手十指交叉托住下巴,凝神望着肖克,缓缓说道:“像船的摇篮可能就是摇篮本身,也可能是船或者女性的**官或者子宫,当然,这些对于对于儿童来说意味着绝对的安全感,同时也是最初、最原始的性冲动的对象。”
“流淌的河流是母亲的**,再加上你母亲慈爱温柔的形象,展露出你对母爱的眷恋和渴望,梦境让你的眷恋和渴望得到了满足,不过,是暂时的。”
“母亲形象的消散意味着母爱消失,您的潜意识归罪于那些面目可憎的野猪,‘十三’这个数字所代表的特别的意义,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当然,如果这个梦是最近刚刚做的话,有可能是‘十四’了。”
“想重新得到母爱,于是你杀掉了野猪,但是母爱没有回来,你便责怪于母亲,希望她死去,可等到她真的消失了,你又感到非常伤心,这是恋母情节的自我矛盾的体现——依恋母亲却又想摆脱母亲的羽翼,是一个男孩在成长成为男人的过程中时时刻刻都在面对的问题。”
最后,罗杰瞟了眼谷雨不久前走过的房门,压低了声音,加上一句,“肖队,你的梦真的有英雄气概啊!”
肖克避开罗杰的目光,昂首望着天花板,良久没有出声,屋内顿时静寂下来,只有两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辨。
肖克再次望向罗杰的时候,神态变得异常轻松,带着赞许的笑容微微颔首:“阿雨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个不得多的人才,不,可以说是个天才!”
他回身看了下通往隔壁的房门,然后身体前倾,直视前方,轻声问道:“小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我的?”
“肖队,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怀疑你的?”
“湾厦村十三巷九栋,你苏醒过来看见我的第一眼!”肖克傲然一笑,“我毕竟是个刑警,小小的有点能力的刑警。”
肖克往后一靠,问道:“阿杰,能不能满足下我的好奇心,说说你的推理过程?”
“当然可以。”罗杰爽快的答应下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帮我解答几个问题?”罗杰看着满不在乎的对手,安慰道:“当然,假如我的问题是你不想回答的,可以拒绝。”
“我答应你。”肖克点上一根香烟,猛吸一口之后慢悠悠的吐了个又大又圆的烟圈,向着罗杰套过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
“谢谢。”
罗杰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我在听了牟叔口述侦破过程之后,仔细研读了案件的卷宗,感觉警方的排查方法没有根本性的问题,凶手能躲过去,不外乎以下几个可能性:1,年龄范围不够宽,因为现实中有部分15,6岁的少年和60岁的老人家具备与其年龄不相称的体能;2,地域范围没有覆盖到,凶手住在排查区域以外;3,凶手在市委领导当中。这三种可能性以我的能力是没办法进行逐个排除的,所以有等于无。”
“于是我把调查重点放在作案动机上,因为我觉得当年的刑警,包括公安厅公安部的专家,与现在相比,知识面不够宽,难以梳理出足够丰富的仇恨根源,尤其是涉及到神经官能症相关联的那些。”
“我首先仔细研读地方志,把整个红花湖周边的过去30年的变迁整理出来,从而勾勒出一副与红花湖和红花东路相关的村落简图。”
“第二步,对比卷宗,看看哪些地方是被警方遗漏掉的,正是在这个时候,红花湖雨季不时发生的溃堤开始进入了我的视野,而警方的调查时间范围又恰好起于流溪河治理之后,直觉告诉我,当然,这段时间具有特别的价值。”
“遗憾的是,无论是官方的记载还是民间的读物,都找不到蛛丝马迹,于是我求助于万能的网络,希望通过网友的讨论来搜寻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罗杰停了下来,笑了笑,“肖队,作为交换,现在请解答我的第一个疑问:是什么事情引起你的担心,早早的跳出来威胁我?”
“两个原因。”肖克胸有成竹,显然早已料到,“第一,阿雨把你的破案思路说了,我感觉有危险;第二,我不想因为这个案件影响到我和牟老、阿雨之间的感情,这么说吧,我宁愿杀掉全世界,也不愿意他和她受到任何伤害。”
“你的父母亲是不是都不在了?”罗杰突然提出了个看起来完全无关的问题。
“小伙子,你确实有自傲的资本。”肖克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