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客房中,姜峰正打着鼻鼾,隐约中听到一阵敲门声,他缓缓地张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此时天还是刚亮,光线尚有些不足,姜峰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问道:“谁啊?”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后,一位年轻男子说道:“江大哥,我乃乾门弟子,不知能否进去说话?”姜峰清了清嗓子,道:“哦,好,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门外男子答应,姜峰赶紧穿上外衣,整理衣冠,把头发弄齐,然后才将房门打开。
门外男子年约二十出头,长脸小鼻大眼,给人一种莫名的感觉。他首先作了一礼,道:“江大哥,家师命我来唤你去练武场。”
听他这么一说,姜峰猛然记起昨夜与桂岑霁的约定,睡意顿时消散,也赶紧还了一礼,道:“敢问兄弟高姓大名?”
男子连鬓的眉毛动了动,答道:“在下吴礼!”姜峰纳闷,疑问道:“兄弟举止大方,谈吐不失礼数,何时‘无礼’了?”
吴礼忍俊不禁,姜峰看他这个样子,心中更是困惑,思量道:莫非此人是个疯子?
吴礼见姜峰出神,知道他会错意,便解释道:“江大哥,我想你是误会了,在下姓吴名礼,吴乃是东吴之吴,并非有无之无;这礼嘛,确实是无礼之礼。”
姜峰面露尴尬之色,苦笑一声。过了片刻,吴礼退至门外,道:“江大哥,请你速速洗漱,然后我引你去练武场。”
姜峰点了点头,随后吴礼帮姜峰打了盆洗脸水,便在门外等候。
练武场,桂岑霁席地打坐,苏婉灵和潇暮雨站在一旁。潇暮雨闭目深呼吸,道:“桂夫人,这早晨的空气清新怡人,很适合活动筋骨。”
苏婉灵满心欢喜地望着她,觉得她的样子很是可爱,抚摸着她的脑袋,道:“小雨啊,要不要随我学习一套剑法?”
桂岑霁听到这话,看了夫人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潇暮雨也很是开心,但却道:“多谢夫人好意,可是我用的兵刃是师父相传的软剑,您所传的乃是直剑剑术,恐怕…。”
苏婉灵笑着拿起从内堂取出的长剑,拔出剑鞘,道:“无妨,我所传的这套剑法乃是我自创的灵韵剑法,招数乃是次要,真正需要领悟的是剑意。”
潇暮雨满脸笑靥,兴奋地说道:“多谢夫人,小雨一定仔细领悟。”
苏婉灵柔声道:“小雨,那便看好了。”说完,便提着直剑舞了起来。这套灵韵剑法忽慢忽快,既有迅剑求速克敌之意,又有慢剑细水长流之风,这套剑法灵活贯通,连着变招飞舞,让潇暮雨看的目不暇接,不时地拍手叫好。
此时的苏婉灵犹如飞天仙女一般,剑法挥洒飘逸,惊艳四座。
半柱香后,苏婉灵曼妙地把直剑收回剑鞘中,然后从怀里掏出丝手帕,擦了擦额头,道:“小雨,你要记住,这套剑法偏重临阵对敌时的应变能力,忽快忽慢,不断的变招会以攻代守,迷惑对手,一旦他的招数出现破绽,便可一击制胜。对于像你这样气力不足的小姑娘来说,是最适合不过了。”
潇暮雨赶紧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道:“多谢夫人不吝赐教,令小雨受益匪浅!”苏婉灵满意地微笑着,桂岑霁打完坐立起,在她耳边轻声道:“灵儿,看样子潇姑娘和你真的是很投缘。居然能让我封剑多年的夫人再次提剑,还传了你这十几年来潜心钻研的灵韵剑法。”苏婉灵与丈夫对视,眼神中充满着柔情,笑道:“等会儿你也要与江兄弟切磋武艺,你可不要大意轻敌。”
桂岑霁握着她的手,道:“这么多年来,我也算是身经百战,你何曾见我轻视过对手?”
苏婉灵又道:“但你也要点到为止,莫要伤了他才是。”
桂岑霁大笑出来,道:“哈哈,夫人尽管放心,这点我有分寸。”
潇暮雨站在旁边傻笑着,心中思忖道:若是我爹娘还在世,能像桂掌门桂夫人一样恩爱,那该多好啊!苏婉灵慢慢放开了夫君的手,道:“江兄弟来了。”
桂岑霁回头,吴礼领着姜峰往这里走来。苏婉灵则拉着潇暮雨走到石凳那边坐下,柔声道:“小雨,听说江兄弟武艺高强,枪法纯熟,今日我们一起看看他是否浪得虚名。”
潇暮雨知道乾门并无恶意,故对今早之战也不担心,此刻也是静静观战。
吴礼抱拳,恭敬说道:“启禀师父,江大哥带到。”
桂岑霁点点头,吩咐道:“辛苦了,礼儿,你暂且退到一边。”
吴礼应了一声,便走到武器架之后。
姜峰见桂岑霁对吴礼言语柔和,心中琢磨道:看样子这个吴礼也是乾门的得意弟子,却不知会何功夫。桂岑霁收起笑容,幽幽地说道:“江兄弟,你我早上都还没有用膳,这样切磋武艺甚好,点到为止。”
姜峰把头微微抬高,带着霸气地说道:“好,桂掌门,那在下就得罪了。”话音刚落,银枪已然刺出。
桂岑霁旋步滑开,将火麟剑抛至右手,左手做了个起手式,道:“远来是客,我便先让你三招。”
姜峰跟进飞身而起,倒立直刺而下,桂岑霁向后彻步,枪头刺中青石板,他立刻借助银枪的弹性飞踢桂岑霁上下两路。
桂岑霁左手运力拍下,右脚斜回,破了此招。
姜峰落地,大声道:“晚辈不才,愿领教桂掌门高招。”
桂岑霁见三招已过,右手小抛火麟剑于空中,落到面前之时噌然拔出,一股火红色的光芒直射而出,姜峰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就在这瞬间,桂岑霁左脚踢开剑鞘,右脚斜步,火麟剑转眼攻到姜峰右臂。
姜峰赶紧抽身横向而立,银枪轻挑挡下。桂岑霁的身子旋转一圈,火麟剑斜贯而入,直往姜峰双脚而去。姜峰双手死握银枪,回过身子,向前迈出一步,立马收枪回刺,此招乃是啸家枪谱中的“回身枪”。桂岑霁双膝微曲,躲过锋芒,大赞一声:“果然好枪法!”话音未落,他便使出一招“穿心剑”,姜峰踮步飞起,躲开此招。
谁料桂岑霁也运轻功飞起,并且腾空高度还多姜峰半个身位,他右手斜线举高,竟将火麟剑做砍刀式地奋力劈下。
姜峰始料未及,横抽银枪挡下。桂岑霁一直压到姜峰双脚落地,自己悬空又一变招,火麟剑越过寒铁银枪向前旋转,姜峰只见一道红光闪过左眼旁,若不是及时倒竖枪杆,只怕此刻已被制服。
潇暮雨看到他俩你来我往的对战,不禁叹道:“桂掌门剑术造诣真是极高,他和火麟剑一起攻向对手之时,好似一条凶猛的火龙!”
苏婉灵看着她,淡淡说道:“嗯,关外人氏送他一个绰号‘流炎飞火’,他现在还没有出到五成功力。”潇暮雨听后瞠目结舌,心里着实佩服。
姜峰见对手小胜自己一招,自然也不甘示弱,用自己最快的身法,刺出三个枪影,桂岑霁见势暂时停止了进攻,道:“不愧为幻影神枪,果然有两下子。”姜峰冷哼一声,道:“这还没完呢!”双手运力于枪尾,利用枪身的韧性抖动,竟一时间出现六道枪之幻影,这招便是姜峰从枪谱中的“幻式三枪”提炼出的新招“双?幻式三枪”。桂岑霁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道:“好枪法,让我来破此招。”他将火麟剑斜划出一个叉,突然叉的中央居然出现剑头,正好撞上了姜峰迎面刺来的枪头,两人疾速的动作戛然而止……
姜峰右手用力拉着枪尾,弹开火麟剑,后仰倾斜双脚滑步闪过桂岑霁的刺招。桂岑霁见姜峰正要背对自己,使出一式“烈焰云霄”,顿时,火麟剑犹被火焰包围,从右上方斜刺而下。姜峰虽然背对着桂岑霁,但手中的银枪却未停下,左手拉住枪头,小抛至右手,立刻改握枪尾,身子同时逆向旋转,突然转身,从下方直刺桂岑霁的咽喉。这招乃是“锁喉枪”,先前之所以背对敌人,便是要对方掉以轻心,然后迅速变出可怖的杀招,直刺对手咽喉。
桂岑霁大喝一声:“好枪招,可惜还是伤不着我。”他侧面斜视,左脚跟上踢偏银枪头,右手的剑招仍不停歇,往姜峰左肩刺去。
姜峰本以为使出此招便可以一击制服对手,可此刻不仅被对手破招,自己还处于下风。
姜峰身子倒也灵活,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居然又来了个正向旋转,火麟剑险些划破他的衣服。姜峰听到剑锋划过的声音,急忙收枪横挡,拱开,抽枪旋攒。桂岑霁挥剑晃开,枪头斜指向天。桂岑霁见姜峰全身露出破绽,一招“影入坪羌”往他胸口刺去。姜峰双手持枪,奋力压下枪杆,桂岑霁余光瞟到,回剑竖于面前,右脚微微向左踮步,待银枪打中地面,桂岑霁疾速跟上,用火麟剑往下摁倒银枪,锋利的剑刃沿着枪杆横向拖去。眼见剑刃就要伤到自己的双手,姜峰跳步“燕子翻身”,将银枪竖提而起,总算是挡下。桂岑霁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他飞身一跃,移动到姜峰的后方,又是一剑刺来。
姜峰赶紧后撤,谁料他的剑招更快。姜峰拉回银枪,稳住枪头,使出“螺旋枪杀”与桂岑霁的“烽火连天”碰撞,姜峰虽然挡下,但自己的身子却被震得后退三步,显然是他输了一招。
桂岑霁趁姜峰站立未稳,一个瞬步半蹲下旋,骤然又至跟前,姜峰的枪身现在处于身后,无法及时拉回防御,心下大惊。姜峰脑中闪出一个对策,枪杆用力击地,身子受到反作用力向前飞出,躲了一剑。姜峰半空中使出“枪扫平原”横着银枪旋转打来,这招虽然伤不到桂岑霁,但却可以封住他的行动,争取自己落地站稳的片刻。谁料桂岑霁换做左手拿剑,眼疾手快,艺高人胆大,竟然握住了快速旋转的枪杆,并用力回拉,姜峰亦用力,落地险些滑倒。桂岑霁忽然撤力,姜峰这边失了阻力,身子猛然后退数步。桂岑霁抓住时机,挺剑刺向他的面门。
姜峰瞪大眼睛,赶紧运气于右手食指与中指,待剑来时,竟惊险地夹截住,剑头离自己面门只有一寸。桂岑霁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子。他微微点头,示意比武到此结束,道:“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你胜不了我,我也胜不了你。咱们算个平手,江丰兄弟,你的枪法着实令我佩服,好多年了,都没有遇见过这么会使长枪的好手了,哈哈!”
姜峰收回右手,仔细看了看双指,长出一口气,恭敬地说道:“不,桂掌门,是在下输了。若你刚才发出剑气,我的手指只怕要不保。”桂岑霁静静地将他心爱的火麟剑插回剑鞘中,淡淡地说道:“呵,你的枪法水平真的只有这点程度吗?中原武林大会头名,京城招贤馆馆主岂会只有这点实力,我们今日比武言明点到为止,如此收场自然甚好。”姜峰抱拳拜了一拜,很是佩服他的风度。
苏婉灵上前接过夫君的宝剑,潇暮雨则面带笑容地走到姜峰身边,道:“江丰,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能和桂掌门过这么多招,他可是关外数一数二,高手中的高手啊!”
姜峰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无奈地说道:“的确,能接下桂掌门这么多招,我也很是开心。”
潇暮雨拉着姜峰道:“好了,既然比武结束了,我们就一块去吃早饭吧。”
姜峰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你对这里很熟吗?”
潇暮雨望着他,不禁笑道:“我在来之前,桂夫人就带我去过用膳的地方,现在由我带你去。”
姜峰道:“哦,原来如此,那好,我们快走吧,刚才一战确实消耗我太多的体力。”
潇暮雨拍着手掌,笑道:“正要如此才好,待会儿你喝下我熬的粥,一定会神清气爽。”
姜峰听后,眼睛变得有神,惊讶道:“潇姑娘,你居然在这里都亲自下厨了?”
潇暮雨猛地点点头,答道:“嗯,那当然,桂掌门、桂夫人这么热心肠,我自然要把拿手好粥,做给他们尝尝。”
姜峰跟着她,小跑地奔向用膳厅。潇暮雨特制的药粥,加入了少许草药,合理搭配,能让人吃后气力迅速恢复,精神也变得饱满,姜峰在养伤期间,也正是多亏了潇暮雨熬的药粥,身体才能好的这么快。
见他二人跑开,桂岑霁吩咐道:“礼儿,你也别愣在这里了,快去吧。”
吴礼很是高兴,做了一礼也跟了上去。苏婉灵陪着夫君坐在凭栏之上,故意说道:“岑霁哥,刚才你的身法可是出奇的慢哦!江丰兄弟实力不俗,与他一战我还以为你会认真对待。”她端着一杯泡好的茶水递到夫君面前。
桂岑霁望着夫人会心一笑,边喝边道:“后生可畏啊,他如今的实力已经这么高强,谁知道过几年会成长到什么地步。虽然这次我未出全力,但至少也用上了六七成的功力,也没讨到半点好,年轻人真是很可怕!”
苏婉灵将双手搭在桂岑霁的左手上,道:“你还记得吗?当年我爹也说过同样的话,对象可是你呢。”
苏婉灵的父亲也正是桂岑霁的师父,当年他对桂岑霁这个徒弟很是看好,桂岑霁也没令师父失望,他剑术高超过人,最后不仅娶到了他的女儿,还成功地接管了乾门,称霸关外一方。
桂岑霁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能有今日成就,也是多亏了岳丈大人。而这位江丰兄弟,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京城招贤馆馆主,能力之强自然不用多说。他敢去拼比自己厉害的人物,这份胆色更让我佩服。”
苏婉灵帮丈夫捏了捏肩膀,好让他放松,道:“故而你才手下留情?”
桂岑霁放下茶杯享受着,道:“也不尽然,枪法的高超绝招都以杀敌为主,也就是说,要把枪法的威力发挥至最大,就必须以杀死对手为目的。江丰兄弟刚才与我切磋武艺,显然没有完全使出杀招,这让他的实力有所削弱,所以才会敌不过我。但他最后那招夹截之法,却又是另一绝技,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甚为厉害!”他挽着夫人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苏婉灵看着丈夫道:“经过你刚才的亲自测试,你觉得他和星辰比起来,谁更厉害?”
桂岑霁微皱眉头,仔细思索一会儿后,小声地在夫人耳边说了一句。苏婉灵笑了,只道:“应该是吧!对了,岑霁哥,看到这位用枪的小兄弟,你可有想起二十年前,在那次四派会武中你半决赛的对手,那人的枪法可是极为厉害。他的招式刚猛多变,你招架的也很是吃力啊。”
桂岑霁靠着木栏,缓缓道:“不错,当时为了师门荣誉,更为了报答师父的大恩大德,我可是拼尽全力,誓要拿下头魁。可是在半决赛碰见了他,也只能勉强战个平手,我以疾速著称,时间一长,体力自然不支,我亦知道他是准备在我筋疲力尽之时一举击败我。可他却在拥有大好情势下,突然主动弃权离开。直到今日,也着实令我费解。”
苏婉灵也若有所思,回忆道:“那人确实奇怪,而且在那次会武弃权之后便从关外消失,再无音讯,没人再见过他,也不知他是死是活。”桂岑霁想起那段往事,叹道:“就连他地门的师兄弟们也不知他的去向,可能早已死去了。所以,今日我能再和使枪高手正面对决,令我很是怀念。对了,灵儿,那人唤何名,你还记得吗?”
苏婉灵努力地回想着,片刻后,说道:“好像是姓范,名曰逸阳。”桂岑霁轻声重复道:“范逸阳,不错,正是此人,若他如今仍然尚在人间,我还真希望能与他再战一场。”
渐渐地,两人没有再说话,都沉浸在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