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看着黄主任严肃的表情，进行了一系列的分析。
这件事离现在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要么董丽很早就告诉他了，如果是这样，这个老头真的生气的话，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回来找自己的麻烦，不可能时隔一年才过来，一年的时间以老头的记性都要忘了。
要么，董丽最近才想起来这回事告诉了老头，老头听了之后到这边来找苏泽的麻烦，这种可能性比较大，但若真是找麻烦，应该不会把校长这群人都叫过来旁边吧，说是他们在加油助威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所以，这个老头大概不是来找自己事儿的，这顿盘问可能就是顺便的事，但顺便的事也有些不好回答。
“那您查了吗？”
苏泽正了正椅子，随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无论怎么去应对，不能输了气势。
“查？你还真以为老子有病？”
“老师们每到一定时间都有全身全面的体检，上次老师们去体检，黄主任查的没啥事，就是有点高血压。”
别说，还真有不合时宜的人说着，董丽说完此话就遭了黄京山的白眼。
“是心病，查不出来的。”
“我能有什么心病？无拘无束，无病无灾，像我活的这么自在的人不多。”
黄京山其实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他活的足够潇洒，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没有什么忌讳，不升职位在他的话里就是这个职位自在，那天想出去旅游请个假就去了，别的职位事情太多，不自由，太忙。
但事实上，黄京山所在的主任这个职位不仅仅是有副主任，还有另外的主任职位，另一个主任才是负责大大小小的主要的事情的，黄京山在学校里，说白了就是挂职拿工资，不需要操太多的心，这个职位并不是不忙，而是有人不想让他忙，所以那理由就不成立了。
“你身边没有人了，老伴没了，女儿也没了，太孤独了，因为孤独才想自在，又因为自在才孤独。”
这是当时苏泽的猜测，今天苏泽还特意注意了一下黄京山手上的戒指，还是没有摘，那根手指头都有些变形了，那枚戒指也有些看不出样子了，这金丝边的眼镜和那块老久表也还在黄京山的身上戴着，那苏泽就大胆的想把这个猜测验证一下。
“你老伴是因为病？还是意外去世的？你女儿是.......是因为，自杀？还是在学校？本校？跳楼？”
苏泽说完现场非常安静，准确的说是寂静，黄京山的情绪也有了前所未有的波动。
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说的太准确了，这件事情其实知道的人很少，在现场的就只有校长和邹一鸣知道，慕婷是近几年才被调到工学院的，所以这件事她不清楚，董丽这几年毕了业新来的，这件事她更不了解。
黄京山的老伴是因为病离开的，癌症，具体是什么癌症黄京山没有跟人提起过，也是只有校长和邹院长知道，还有苏泽没想到的是，黄京山的老伴也是老师，而且就是本校的老师。
黄京山的女儿，跳楼自杀，这件事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知道的人也都早已经毕业了，当时出了事情之后学校第一时间进行了掩盖，黄京山当时也整整一个月没有来过学校。
黄京山的老伴和女儿是先后离开的，黄京山前不久经历了丧妻之痛，然后又再一次的失去了女儿，那时候的他有多少次想着就这样去死了算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品学兼优，积极乐观的大女孩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成了这样，是因为什么他不敢想，也没胆量去想。
当时若不是校长和邹一鸣拦着，或许现在他就不会在这里坐着了。
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常想起自己妻子在家里做家务的样子，还有自己女儿笑着模样，他经常会想，当时这两个人如果没拦着自己，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苦恼了？会不会就能再早些一家人团聚了？会不会就不会让她们等这么久了？黄京山从那件事之后就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他每天带着和她结婚的戒指，一刻也不想摘下来，最开始就只是时戴时摘的，但有一次这枚戒指差点丢了，黄京山疯了似的顺着从学校到家的路找了三个来回才找到，从那以后，这戒指黄京山就没再摘过，这一戴就是许多年。
“是不是被我猜对了？”
这并不难猜，黄京山今年也不是七八十的老头，看样子他应该和校长还有院长是同届，这个年龄老婆死了不可能是正常的大限已到而死，只能是病死或者意外死亡，比如车祸之类的。
至于他的女儿，苏泽确实是纯猜测，他的女儿到底是不是这个学校的也是不好说，不过同理，她女儿如果在的话会正值风华正茂的年龄，同样是病死或者意外死亡。
苏泽看到黄京山变幻着的表情，足以证明自己说对了，或者至少有说对的地方。
“那你猜猜你猜的对不对？”
黄京山突然调皮这一下让苏泽有些诧异，再仔细看看也只是强弩之末罢了。
“您认为对就是对的，您认为错就是错的，我只是猜猜而已，猜到的是您的结果，而不是我的。”
“那你再猜猜我女儿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苏泽虽然一直都猜测着，但有一点他也是有些不太明白，那就是黄京山怎么会活了下来？倒不是说他该去死，但他缺少了一个活下来的理由，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女儿没死，但是跳楼，自杀。
一个铁了心想离开人世的人不会有作秀，不会站在天台等人围观然后再跳，不会给什么人留下什么提示，留下什么念想，一个人的心死了他就不可能活下来，所以如果是真心的跳楼自杀，那么应该不会让自己有活着的可能。
黄京山这一句话反而让苏泽更加确定了她女儿已经死了的事实，苏泽闭上眼睛，感受着黄京山当时的心情。
“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杀，走进她的房间，翻了她的日记本，破解了她的手机，问了问她的同学，去了她离开的地方，结果都一无所获，不只是你，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选择。”
苏泽睁开眼睛看着黄京山越来越不稳定的情绪，自己又猜对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一个父母能接受自己孩子自杀的事实，死人不会说话，他们就永远也得不到孩子自杀的原因。
苏泽又再一次的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感受的是他儿女的心情，苏泽做为旁观者在旁边看着站在天台上的女孩。
“她情绪很低落，可能刚刚发生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情，她有犹豫，但没有犹豫太长时间，跳的利落，跳的干脆，她跳下去的那一刻嘴角上有些笑容，但不明显，她解脱了。”
苏泽没有睁开眼睛，一闪而过来到了这个女孩子平时生活上课的地方，依然是作为旁观者观察着。
“她很漂亮，很招人喜欢，同学老师家长的眼里她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活泼开朗，经常是把一张笑脸呈现给别人，就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没有人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到了晚上，她待在自己房间，等爸爸道了句晚安离开之后，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着，为什么哭？妈妈，她妈妈离开了，平日里最疼她的人不在了，爸爸也由此颓废了好久，早上没有了妈妈准备的牛奶和早饭，回家也听不到妈妈叫自己扫地拖地做家务，爸爸每天都烂醉如泥，她找不到依靠，她没有人可以倾诉。”
说到这苏泽虽然没睁开眼睛，但苏泽知道黄京山的心里肯定不太好受。
“还好，还好她有个男朋友，他还有男朋友可以依靠，可以倾诉，但某一天又恰巧分手了，她没了依靠，看了看这样状态的爸爸，她不敢再去说什么，压力越来越大，最终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苏泽说完睁开了眼睛，真是个悲惨的女孩，也是悲惨的一生，可怜，她妈妈可怜，她也可怜，最可怜的还是黄一山，有些时候离开的人并不痛苦，痛苦的是那些思念着她们的人。
“啧，真惨。”
“呃.....总的来说还是猜测而已，说不定是一不小心才..........”
董丽看着黄京山情绪不太稳定，这么说把女儿的死因归结于父亲实在是太残忍了，本来想着安慰一下黄主任让他别多想，结果发现这样说更不妥。
“没有不小心，她不会想着去天台吹吹风放松放松心情再下来的，我们学校天台上了锁，而且周围的围栏很高，一定不是不小心上去的。”
“作为一个刚刚失去妻子的丈夫，这样的情绪可以理解，也还算正常，但作为一个失去妈妈的女儿的父亲，您没有做到您该做的，大概您还有个孩子，希望您能做好父亲这个角色，有些执念就只是执念而已，放下不只是种解脱，也是种对已故之人的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