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籍排行第一名,罗睺!
-罗睺
宋来奋力举着石墩子,奈何身形瘦小,徒劳无功。徐大发一旁看着,忍不住笑道:“人家一云多大块头,我都要甘拜下风,你这细胳膊细腿,还敢举这个?”
宋来急道:“我不举又怎么办?啥时候能练好拳?”
徐大发劝慰道:“你莫急,先好生熟悉拳谱,我去山下为你寻些小点石墩子,一口吃不掉一个胖子,要慢慢来。”
宋来笑起来,捶他一拳,“我吃胖子干啥,又不想变成个胖子。”
徐大发哈哈大笑,嘱托宋来好好看拳谱,自己则率领一众扛把子下了山。途中,瘦竹竿不满道:“大哥,真要给那小崽子当狗腿么,弟兄们可不认他。”
徐大发冷静许多,沉声问他,“你不想要金子了吗?”
“当然想!”
“你想想看,住持老儿为何收小崽子为徒,摆明是喜欢他,咱们讨好他,再由他美言几句,住持或许就忘了点卯一事,金子照给不误,岂不美哉?”
“大哥英明!”
“夫子交待我送书给县太爷,你们且去寻些石墩子,我自己去送书。”
他们这就分道扬镳,徐大发一路直奔县衙,见了赵旺,赵旺急道:“我听说今早小纯阳宫出了变故,捕快无功而返,却对我言说迦持院两位弟子都已身死了?”
徐大发脸色古怪,点头道:“好像是这样。”
“什么叫好像?”
徐大发神秘道:“迦持院住持好像不是一般人,一云一地死成那样,他好像都能给救活,现今把自己关房里,正在起死回生呢。”
赵旺讶异,转瞬又冷静下来,点头道:“不奇怪不奇怪,枯楼那般妖魔鬼怪都能堂而皇之存在于世,住持可是通晓佛法之人,理应有超人手段。”他接过书,不解道,“这又是什么?”
“是学墅夫子亲手写的书,是莺莺燕燕的小说故事,她说了,要拿给你看,还说要你亲自看。”
赵旺不耐道:“我不爱看这个。”
徐大发挑眉道:“你真不看?”
“不看。”
徐大发握紧书,道:“你是不是怀疑行凶者是枯楼的姑娘?接连杀害三人,手段又奇怪又恐怖,除了枯楼,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赵旺心内一紧,“你要说什么?”
“不瞒你说,我是看过这书的,夫子问我有没看过,我肯定要说没看过啊,可是我却实实在在地看过。”他打开书,翻至一页,“你看,上面写道,‘女子来至僻静处,见有个醉汉摇晃行来,遂起了顽皮心思,故意现身,引他至巷中,醉汉双眼迷离,瞧见女子,不由分说,上下其手,女子假意推诿,扯他至尸体旁,故意叫他见了惨死的年轻书生。’”
徐大发低声道:“我与学墅书童打听过,夫子写好书,请他送去枯楼,第二日夜里,发生第一件凶案,形状与书上记载一般无二,你说巧不巧?”
赵旺陷入沉思。
徐大发凑近道:“大人,想啥呢?”
赵旺沉吟道:“按你所说,枯楼凶手按照书上所写犯案,今日书不送去,今夜又该如何犯案?”
徐大发大手一挥,“肯定就不杀人了!”
“不杀人又如何捉他呢?”
徐大发皱着脸,不解道:“大人莫不是要将书送去枯楼?”
赵旺沉下脸来,“必须送!因这凶手,不但接连害死三人,又间接害死了一云一地,你可不知,此二人绝不可小觑,一文一武,是本县左膀右臂,如今有了闪失,本县要拿他枯楼陪葬!”
徐大发咬牙道:“我去送?”
“是否都是你在送?”
“是的。”
“那就你去送。”
于是徐大发站在枯楼门外,双腿打摆,踌躇不前。他正考虑是否回去请小来送书,看门的小厮却已瞧见了他,笑着打招呼,“徐小哥,今天怎的来晚了?”
徐大发避无可避,壮着胆气,走进枯楼,扯谎道:“夫子写得慢,我也催了她许久,这不新鲜出炉,听夫子讲有好故事,姐姐们可有眼福了。”
小厮攀谈道:“姐姐们看完,就赏给我看,我正看到连杀两人,却有些不解,究竟是为何要杀他二人?”
“吊起你胃口来了?你看看,这正是夫子高明之处,跟村头老王有得一拼,老喜欢整些下回分解的胡话,就等着赚你们这些兜里有些闲钱的财主呢。”
“嘿嘿,今天是不是就能见分晓了?”
“嗯,估计是,等着吧。”徐大发径直送去给头牌,那名叫贺新娘的花魁,这名字忒怪,徐大发暗地里颇多腹诽,不知为何要取个这样的名字。
……
他这头为枯楼送书,那头写书的夫子已然停了笔,眼望西方,轻声呢喃,“他快要回来了。”
小来笑道:“姑爷见了小姐,定然欢喜。”
夫子黯然道:“可我却助人报私仇泄愤,与他信念相悖,他不希望看到的。”
小来仰头道:“那能怪得到谁,全赖他们心地邪恶,还见死不救,若非有金甲天神相助,那位姑娘只怕连重生机会都不曾有,如今又不曾害死无辜人,姑爷知晓来龙去脉,肯定不怪小姐。”
夫子难得露出娇羞姿态,温柔笑道:“他那么一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固执得很,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姑爷的确很倔强,可我也知道,在小姐面前,可百依百顺,那日我去素心亭寻住持,就见到个女孩子,年轻貌美,正对姑爷吐露芳心,姑爷都不曾正眼看她,心内只有小姐一个人。”
夫子开心笑起来,却仍旧敲他脑袋,“你呀,真是傻,他那是故意做给你看,好叫我安心。”
小来道:“姑爷做的都是千秋大计,茫茫多的事情,才没时间儿女情长,对于这一点,小姐你要相信我。”
“当然信你,却不知此番外出不过月余,怎就回来了,莫非遇见了棘手事?”
“姑爷都棘手,必然是天大的事。”
夫子一扫阴霾,提笔,要书信一封,小来趴在桌上,奇道:“还要写?”
“她做那么多事,我不便出面,却也要劝告她收手,她是否伏法我不关心,我却不能再见到还有人死在镇子里。”她顿一顿,轻声道,“杀人本就是不对的事情。”
她书信一封,请小来送去枯楼,收信者,又究竟是谁?
……
一天行将过去,迦持院仍愁云惨淡,住持久久无信,房内时时传出血腥气,叫宋来揪心不已。罗睺则无所事事,坐在檐下,接了好几滴鲜血,均是天空滴落而下,好似有人淌着血。
宋来起初不在意,直至傍晚,罗睺掌中已成了个小血洼,才终究引起宋来注意,惊讶道:“你是杀了只鸡么,怎么有这么多血?”
罗睺笑道:“你看得到我手中的血?”
“我又不是个瞎子!”
罗睺指着天空,“那你看得到天空是何颜色么?”
“瞎啊,蓝色的。”宋来抬起头,“你是不是傻,不是蓝色的还能是红色的?”
罗睺忍不住给他一板栗,气道:“你才瞎,你就是真的瞎!”
宋来恶狠狠朝他挥拳,暗地里发誓,有一日神功大成,定要一拳干翻这个欠揍的家伙。
宋来嘟囔着去张罗晚饭,罗睺倒掉掌中鲜血,疑惑道:“真是奇怪的事情,看得到我手上的人间事,却看不到天上的天命事,莫非要另开天眼不成?”他正想事情,门外忽有异象,是淡淡的煞气,内里包裹无尽死气,如一条腥臭裹尸布,自山下延展至寺门外,浩荡如河。
然后就有敲门声,有个柔柔弱弱的嗓音于门外响起,“请问有人在吗?”
宋来忙活得不可开交,生个火几乎要点燃了柴房,嚷一声“没人”!
门外女子道:“听见你说话了,有人。”
“没人!”
“有人。”
“有个屁,天黑了,住持要吃饭,不会理会香客的!”
女子道:“我来看望恩公,听闻今早出了大事,恩公生死不知,我忧心得很。”
宋来扔掉勺子,确定自己不适合厨房,这才去院外开门,见到了枯楼的绝色女子,名叫宫丽的女人。她眉眼含波,眨着眼问道:“一云一地可在寺里?”
“在啊,已经是两具尸体了,你怕是见不到最后一面。”
“啊!”宫丽掩嘴惊呼,“小纯阳宫下的手?”
“可不是,凶手现今就关在大殿,你要去见他,倒是能见到个活的。”
宫丽道:“我要去见他。”
宋来信口开河,本要打发了她,这女人忒不识趣,想想看有什么办法赶她走,想着想着,忍不住乐起来,指着自己的脸,道:“你会做饭吗?我做不来,你要是帮我忙,我就带你去见他。”
“有甚么难,带我去灶房。”
来至灶房,宋来指着屋子道:“住持管这叫香积厨,听起来文绉绉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我方才差点点着了屋子,你可要小心点,磕砸了物件,住持可财迷,指定讹上你。”
宫丽笑道:“晓得啦,小兄弟去大殿看看那贼人,最好给他点苦头吃,叫他长一长记性。”
宋来双眼放光,喜道:“你这话在理,我师兄们生死不知,可不能叫他得了便宜。”
“可不是,快去。”
宋来赶去大殿,宫丽悄然离开灶房,去往后院禅房,冷不丁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使她惊骇莫名,“看再多眼都于事无补,何必添这些烦恼。”
宫丽眼中突兀多出个英俊男人,气质绝伦,有些写意与洒脱,腰间挂着一把刀,瞧着气态不俗。她施个万福,巧笑道:“迦持院另藏高人,小女子眼拙,不知高人是谁?”
罗睺不懂怜香惜玉,下了逐客令,“你不需知晓,速速离去,打搅住持救人,可要唯你是问。”
宫丽急道:“重伤垂死的可是我的恩公,我知晓他非凡人,是有通天本事的天神,我虽不知他为何沦落至此,可我以人鬼不分的模样苟存于世,岂不正是为了他?”
罗睺冷声道:“扪心自问,真是为了他?”
“自然是,绝非作假。”
罗睺道:“我要你,扪心自问。”
宫丽心下惊疑不定,莫非这是个可通晓人心思的高人,否则怎知道她自己的小心思?
她正犹犹豫豫,不知所措,罗睺忽爆发惊人伟力,诸天寰宇万千星辰皆为他调用,霎那间锁困小镇,头顶赤空剧烈震颤,鲜血流淌更甚。
此际,小小后院内,如有巨龙威压青鱼,气势磅礴,翦灭万物。
宫丽在这浩大威势下,瑟瑟发抖,形体无法稳固,渐渐显露白骨真身,生的气息亦急速流逝,无可挽回。
无奈,忙跪地求饶,罗睺不置可否,“有件事情需要你做,无论答应与否,都要做。待住持救回两个小和尚,就会有个大和尚进入镇子,我要你缠着他,爱着他,消磨他的斗志,瓦解他的念想,教他一辈子都记不起曾想要去实现的宏伟大愿。无论你如何耍手段,只要成功,我便赠你大机缘,你心心念念的金甲天神也好,抑或令你痴心不改的落难书生也罢,一并给了你。”
宫丽仍煎熬着,筋骨一点一点剥落,痛苦道:“我不怀疑高人手段,只想知晓高人究竟是谁?”
罗睺身前空间忽奋力一缩,继而骤然膨胀,强大压力震飞宫丽,一鼓作气轰下了山,耳畔如有闷雷炸响,恐怖如斯,“永远不要问我名讳,求而不得乃人间最苦,你执意不知轻重,便做好千万年求不得的准备!”
动辄千万年,必是天神无疑,宫丽再不多言,灰溜溜逃走,回枯楼再生骨血肌肤。
赶退不速之客,罗睺懒洋洋坐着,晒月亮。听屋内住持骂道:“再给我咋咋呼呼,就滚出去!”
罗睺针锋相对道:“你年迈至此了么,救人这么久,可在往日里未见过。”
住持没好气道:“滚去看着宋来,有半点闪失,看你如何交代!”
罗睺还要对骂,小宋来已蹦蹦跳跳赶来,手中还攥着木棍,罗睺道:“打人感觉挺好,是否把人打死了?”
宋来得意道:“吃一堑长一智,我一下子让他吃到饱了,师兄要是救不回来,我不管他爹是不是吕道长,都要打死那个混蛋!”
罗睺望向灶房,此时犹有余烟未尽,看着被烧得不轻,忍不住笑起来,“饭做得如何了?”
宋来奇道:“我正要问你这件事呢,方才有个姑娘进了寺,我请她帮忙做饭,一转眼怎么就不见了,你有没有见到她?”
罗睺脸不红,心也不跳,指着山下道:“或许嫌弃你差点烧了灶房,人家早下山了。”
宋来摸摸脑袋,纳闷道:“奇了怪!我赶她走,她不走,反倒又自己走了?”
罗睺道:“不说她了,你的拳练得可不怎么样,我再传你一门功法,保管可叫你成为天下第一,你学不学?”
宋来鄙夷道:“你一看就不是个好人,我才不信你。”
罗睺哭笑不得,只得道:“来,带你见一下高处的风光,心胸开阔了,才敢谈大自由。”他不由分说,一把扯起宋来,不顾宋来嗞哇乱叫,直冲云霄,破开赤空迷障,冲向星河深处。
宋来惊魂甫定,眼见周遭晦暗无光,偶有星辰一闪而逝,恰与另一颗星辰相撞,迸发出夺目光彩,炽烈,又绝望。
他知晓,若身处其中,必然逃不过一死。
他们一路前行,直穿九霄银河,于亿万颗远看如颗粒,近观却大如天地的星球间穿梭,宋来忘记了恐惧,眼中有惊喜的光芒。
罗睺认得这光芒,早在诸神林立的时代,他便从一个孩子眼中看到了这光,这光延伸至今,被称作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