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年七月初七,康熙皇帝聘皇后赫舍里氏,行采纳礼,黄金两万两,白银一万两,锦缎千匹余。
经钦天监测算,九月初八乃吉日宜嫁娶,奉太皇太后懿旨,赫舍里敏溪,内大臣噶布喇之女,出生名门,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故册立为皇后。
九月初七,帝遣内部大臣往太庙祭告天地,社稷,而后行大征礼,遂诏告天下。
九月初八,索府,一派喜庆,月前内务府便将喜服送至。朱红底藏蓝面儿,金丝走龙纹,黑绸滚边儿,敏溪一袭隆装,坐于梳妆镜前,冬雪为她挂东珠于前襟,轻声道:“格格,好了”。
镜中人,青黛描眉,靥粉扑面,胭脂沾颊,红臙点唇,顾盼生姿。弯了嘴角:“冬雪,你同我一起长大,情分别人自是比不得,可今日起,我便再不是赫舍里家的格格了”。
“奴才知道了,皇后娘娘”,伺候于格格身侧已四载,自是知为何意,即刻改了口。
未几,皇上册立皇后的宝册与金印已经由钦差大臣送至府邸,敏溪一人于首,其余人等皆于两侧,行跪叩礼,叩谢浩荡皇恩。
冬雪扶她起身时在耳旁回禀:“娘娘,轿撵已于府外候着了”。
“嗯,走吧”,眷恋着回首,见爷爷含笑与她点头,额娘红了眼眶,缓缓转身,回以笑靥。
内监高唱吉时已到,冬雪忙替敏溪盖了秀着凤纹的大红盖头。
待唢呐声远,索尼望着空荡的府门,负于身后的手忽而颤抖。
轿撵抬入大清门,百官跪迎,帝立于太和殿前,目及之处皆为喜色。
撵至,帝携中宫谒太皇太后与太后宫行礼谢恩。礼毕,后还坤宁宫,上复御太和殿赐赫舍里氏亲眷及王公大臣宴席。
奴才将皇后扶至喜榻旁,又道了会子吉祥话,见娘娘坐下,便静候于一侧。此时敏溪腹中空空,盼着皇上早些来,屋内散出些糕点香味,惹人饥饿难耐。
宴散,帝出太和殿,往坤宁宫去,大喜之日,不免多饮几盏酒,一群奴才提着心随于上身后。
“梁九玏”,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丝忐忑。
“奴才在”,突然被主子唤道,着急忙慌应了话,生怕皇上变了心意,宿于乾清宫,如若不然他非得被太皇太后扒了这身皮。
“若是皇后样貌丑陋,朕见了便心烦,怎可与她同床共枕”,玄烨心中担忧,虽是皇祖母已言皇后端庄贤淑,可奴才们私下嚼舌根的闲言碎语传了些进耳,古人云,不可以貌取人,大清皇后真若如此,岂不惹人非议。
“皇上,奴才听闻尼大人的孙女温婉贤淑,乃大家闺秀,奴才想着模样必定也是好的”,小心的挑着好话儿回,哄着往坤宁宫去,保住脑袋为先。
“哼,你倒是狡猾,可是太皇太后传下话来?朕大婚原是为着亲政,若皇后无甚美貌,不见便是”,横了梁九玏一眼,自言自语道。
“皇上圣明”,笑着恭维,脑门冒出些汗,却不敢抬袖拭去,若再胡言惹得皇上不愉,皮肉之苦怕是难免。
前处几对大红灯笼耀眼,“皇上驾到!”,梁九玏见终是至了坤宁宫门口,放下提着的心,高声唱报内殿接驾。
“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坤宁宫的奴才齐齐跪下请安。
玄烨面上并无喜色,稍抬了手,大步走进内殿,“嗯,都平身吧”,榻边坐了一人,盖头遮至胸前,余一双柔荑端放于腿面,似玉莹白,金丝护甲烨烨生辉。
虽今日出嫁,额娘早叮嘱一番,却无防备间听得男子低沉的声,且语气冷静自持,颇无怡悦之感,心中忽然紧张,手下抓着罗帕紧了紧。
“请皇上拿起喜秤为皇后娘娘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一旁的礼仪嬷嬷遵循规矩,唱道。
将奉在木盘中的雕龙秤杆拿起,行至床榻前,静默几许,挨着敏溪身侧坐了下来,秤杆于手中越握越紧,掌心有些湿意,鼻尖绕着馨香,心下生出痒意,指动了动。罢了,心一横,秤慢慢的挑起盖头,微微露出下颌,圆润皙白,与饱满艳红的樱唇相得益彰,欢喜地一鼓作气挑开来,双目宛清水,娥眉似远山,两颊如粉桃,面白胜珍珠。真真美人矣,暗自叹道,如斯盯着,出了神。
“请皇上同皇后娘娘饮下合卺酒,夫妻和睦,恩爱美满”,见皇上如此,本不敢纷扰,却又怕误了吉时,礼仪嬷嬷只得继续礼程。
回了神,压不住笑意,取了酒杯,递于妻,复去取一盏捏于两指间。
敏溪小心的接过酒杯,瞥见他指如玉石,心下一动,缓缓抬首,便见夫君笑意盈盈,原是面皮薄,忙撤开眼,红着脸蚊声应道:“臣妾谢过皇上”。
“皇后不必多礼,今日始便为朕之妻,需与朕同心才是”,瞧着眼前之人愈发顺眼,皇祖母言其识大体,性子被索尼教得极好,又长得好,终是合了心意。
“是,臣妾遵旨”莞尔一笑,乖巧应下,随即二人交杯饮下合卺酒。
“礼成,天儿不早了,请皇上,皇后娘娘安寝罢,奴才告退”,礼仪嬷嬷跪安,退出殿外。
“奴才伺候皇上(皇后娘娘)安寝”,梁九玏与冬雪一同上前,伺候着皇上与皇后娘娘退下繁重的婚服,外间的奴才备了热水抬进来。
待冬雪伺候着敏溪将发髻上的钗环取下,沐浴更衣毕,玄烨已斜靠于软塌,捧着书看,方才不敢仔细打量,现下壮着胆子瞧着,夫君,同她携手一生之人,除却几处点扰人的褐点,倒是俊秀,且天生的帝王之姿令他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息。
“皇后作何盯着朕?”,手下翻页不停,抬起头问道,玩世不恭之态,添了几分纨绔。
教人看穿了小女儿心思,红了脸,低眉颔首,福身行礼,请罪:“臣妾失仪,望皇上恕罪”。
随意将书扣于案几上,起身过来,伸手牵她,将其拉起,见她水瞳潋滟,却又藏了敬重,轻笑安抚:“皇后,缘何同朕这般生分,若朕治罪于你,岂是明君所为,再者,夫君当是护着妻。不过想瞧朕的模样,近些,如何?”,言罢将脸又凑近前,呼吸相缠。
男子温热的气息喷洒于唇尖,已是净了面,此时倒是比上着妆脂色更浓,羞得不敢抬眼。
不知为何,心中痒意复起,钳了她的下颌,嘴角噙笑,打趣道:“皇后尚未答应朕的话”。
霎时间慌了神,话一出口竟是结巴:“我,臣,臣妾不知回皇上何话”。
慌神之态亦是可人,柔了语气:“皇后尚未应朕往后莫要同朕如此生分”。
含带笑意的声儿飘入了耳,暖意微起,扬首盈然,四目相对,“臣妾遵旨”。
见其眉眼弯弯,眸若星河,心生欢喜,牵了她往内室去,“既是皇后应了,便安置吧”。
敏溪闻言颊边方褪下的红又爬了上来,出嫁前额娘找嬷嬷教予闺房事,那时便臊得面红耳赤,更遑论真的同夫君行此事。
屋内奴才留两盏灯,退至房门。
床榻之上的桂圆红枣花生等物皆清理干净,大红龙凤呈祥丝缎被面,同床共枕却相顾无言。或是一眼便认定了,猛然侧过身,两臂相贴,散着乌发靠于他的肩头,讲起幼时趣事,三言两语将玄烨逗笑,遂问其彼时为何样。
胸口发软,在被中寻着她的手,握于掌中,低声叙着旧事,未晌时,她倦意绵绵,于耳旁喃喃道:“莫再寂寞,今后我陪着你”,三分许诺七分疼惜。
心尖隐隐发烫,她竟是懂,挪近了些,如此沉沉睡去。
翊坤宫,灯火通明。
“娘娘,天色已晚,安置吧”,云荷备好热水,劝解着主子。
“呵呵,云荷,你可知,那赫舍里氏今日八抬大轿抬入大清门,便为正宫皇后了,而我却得乘小轿入偏门,不过为一皇家妾”,瑾昭恍惚的盯着一簇烛火,无奈的自嘲。
云荷急了,四下瞧了无人,忙道:“娘娘,宫中不比府里,切记不可直呼皇后娘娘姓氏,隔墙有耳,若被抓住把柄可得受罚”。
“我何处不如人?旁人皆道钮祜禄格格花容月貌,遏必隆地位尊崇,必为后。可往后卑躬屈膝于她之人是我,哈哈哈,方知夜中孤苦刺骨”,苦笑着留下泪,尝进口中,苦涩难挡。
“娘娘,您生得俏丽,自是艳冠后宫,皇上定然会宠爱您,如若他日再为皇上诞下皇子,岂非不可入主那坤宁宫”,云荷亦不平的慰道。
“然也,一时得失如何,皇上的宠爱方能显输赢,天下男儿皆爱好颜色,我怎会输”,轻挑丹凤眼,媚态百生。丝绢拭了泪痕,骄傲昂首,吩咐云荷:“安置吧”。
“是,娘娘”,扶起主子,往寝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