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乌云阴沉,倾雨之兆。
果不其然,皇后起了低热,玄烨负手于床边,眼底氤氲着怒气,若非怕吓着她,此时已是训了人。
冬雪伺候于旁侧,知皇上不悦,不敢凑上前寻不自在,一声不吭。梁九玏呈着朝服,嘴张了几次,到底没出音儿,心里焦急万分,该是上朝时辰了。
瞧着旁人急切,敏溪笑着劝道:“皇上,您瞧,今儿的天色可是衬着您,若臣妾得罪之处,望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
“哼,油嘴滑舌。今日何不往皇祖母处讨赏,为护两盆花儿,亲去雨中取了回,染了风寒,岂不大功一件”,黑沉如墨的面色丝毫无怜惜之意,不留情面的揶揄着。
“唔,皇上所言甚是,臣妾遵旨”,一本正经的应了话。
一口闷气堵得转身欲走,却被拉住了手,“怎的,舍不得朕走?难不成要朕辍朝陪着皇后”,回首扯着嘴角问道。
敏溪噗的一声笑了,并未放手,只嗔他一眼:“臣妾有正事同皇上商量”。
原是逗她,复见她笑盈盈,脸颊因为发着热似抹了胭脂,心里软了软,顺势坐于床沿。
手滑进他掌心,紧紧握住,唇色微白,细语:“既是臣妾身子不大爽利,便让昭妃从旁打理宫务,不至于乱了规矩”。
知其心意,更生怜爱。皇祖母意欲何为,前日已命人告知。伸手挑起她垂于胸前的青丝,目光温柔,委蛇之话不愿予她言:“身子要紧,旁事吩咐奴才即可。后宫之事皇后做主便是,朕无意干涉”。
眼落于白玉指尖,其上绕着她的发,红了脸:“有幸嫁于皇上,夫妻同心才是。皇上宏图大志,臣妾虽不及文德皇后聪慧,却是与其心相似,助得夫君大业,不使后顾之忧烦扰”。
心中一处,嫩芽生了根,欲成大树。不察手下失了力道。
“疼,轻点儿”,娇娇的撒娇嗔怪。
回神松了手,唇印于她额间,轻哄:“良药苦口,可不许任性,朕下了朝便回”。
梁九玏极有眼力,上前伺候着皇上更衣上朝。
“冬雪,伺候我起身,莫要误了予皇祖母请安时辰”,掀了丝被,下了床,吩咐着。
“可是娘娘,您的身子…….”,担忧之色跃然。
敏溪摇首:“无碍,我虽为皇后,可尚年轻,需皇祖母指点”。
主子思虑周全,只得遵谕,扶其坐于梳妆镜前。
敏溪见她一脸愁容,问道:“冬雪,何事忧心?”
稍稍迟疑了,一心为主,便是大不敬也顾不得了,愤愤道:“娘娘,近日宫中不知何处传谣,言您贤惠是假,善妒为真,竟不知雨露均沾之理”。
无恼意,只觉可笑:“左右不过还有几日”。
“娘娘,可是………”,本想再劝,可见娘娘毫无关心的神情,终究咽了回去。
天虽不美,可玄烨心里却怡悦,脚下生风,面带喜色。
梁九玏见皇上嘴角含笑,心里也甚是开怀,万岁爷不再冷着脸,他的日子也好过些。
正乐着便见小全子形色匆匆的过来,心里咯噔一下,只暗叹道:今日天儿怕是晴不了了。
小全子即请了安,随在一侧低声禀着话。
玄烨面上笑意渐渐消散,听罢冷笑一声:“不知礼法,不懂尊卑”。
彼时敏溪已至慈宁宫,“孙儿请皇祖母安,皇祖母吉祥”,规矩的福身。
“啊,丫头啊,快来,瞧瞧皇祖母这株山茶花开得如何”,大玉儿手中拿了壶,正俯着身子浇水,侧首瞥了一眼,笑着命其过身边来。
“哎!”,见祖母欢心,笑着应了话,即刻迈了步子,一同赏花为乐。
娇花精心养了些许时候,开得繁盛,巧话夸了几句,逗得大玉儿笑意不停。
“噶布喇可是用蜜水将你养大,如此嘴甜会哄人,怎生疼你才好”,拍着敏溪的手,赞道。
俏然一笑:“皇祖母如此疼孙儿,是孙儿天大的福气,若习得皇祖母的智慧一二方不负您看重”。
“哈哈哈,苏麻你瞧瞧,好一张伶俐小嘴,我若不疼她,还疼谁呢”,食指于敏溪额间点了点,极是满意。
“哈哈,格格,皇后娘娘这是孝顺您呢”,苏麻见主子高兴,自是顺着话儿夸赞的。
“苏麻嬷嬷亦是敏溪”,言罢便微福身,皆知苏麻喇姑虽是奴才,太皇太后却待如姊妹,皇上敬如长辈,与主子一般无二。
见敏溪明慧知礼,二人真是喜欢到心坎儿里。
“昨日同玄烨胡闹,今日身上不大爽快竟瞒着我,若非玄烨命人来禀,你岂非要瞒了我去?皇帝正是少年,不知疼人,你可莫纵由着胡闹”,忽而忆起方才小全子回禀,责怪道。
敏溪随在身侧,扶着祖母:“孙儿无碍,晨起时同皇上玩笑,不料竟惹皇祖母忧心了,是孙儿的不是。皇祖母明鉴,孙儿委实身子不适,又怕辜负了您期许,不若让昭妃在一旁帮衬,既是世家格格,且是您亲选,自然是好的,孙儿入市想来,望皇祖母示下可行否”。
“嗯”,是这道理,“不枉我疼你,知大局为重,不失中宫气度”,此番联姻无错。
“待昭妃请安时,孙儿便与她提提。皇祖母与皇上看重,是她之福,应是懂孰轻孰重”,进退自如,全了皇家颜面。
大玉儿心中一凝,言其当为上之贤后。却未料后事,玄烨情根深种,今日一切化乌言。
万不敢担,遂以他话,笑言状告皇上欺她,望皇祖母做主。
如何不知为二人闺房之乐,笑出声:“哈哈哈,皇祖母予你撑腰,若是玄烨再欺你,皇祖母罚他可好”。
“孙儿谢皇祖母疼惜。您原是菩萨心肠之人,世人颂太皇太后慈御,便是蚂蚁亦不舍踩,况皇上于您亲养。且孙儿心疼呢”,女儿家娇羞爬上了脸。
见她面皮薄,生了逗弄她的心思,调笑道:“若日后有了玄孙,做了额娘,还这般害羞,可怎生了得”。
脸是愈发热了,正巧门外的小太监禀:“昭妃娘娘到!”
“臣妾请太皇太后安”,瑾昭早已瞧见敏溪侍于太皇太后身侧,心生不喜。
“嗯,起来吧,无需多礼”,嘴角挂笑,抬手示意其起身。
“是”,云荷扶着主子起身,大玉儿又赐了座,便在入了旁座。
敏溪至左侧上首落座,微微笑了,问道:“昭妃近来可好”?
虽心中厌烦,却也做足了表面功夫,毕竟是在太皇太后宫里,且木已成舟,她为妻,自为妾。回以一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一切安好”。
“嗯,因昨日受了凉,皇上今日晨起与本宫提及,昭妃乃弘毅公之后,大方得体。且方请了皇祖母示下,亦是赞赏,遂许协理六宫之权”,温和叙着缘由。
瑾昭霎时愣住,生了喜悦,迫不及待问道:“皇上同皇后娘娘提及…..臣妾?许臣妾协理之权,可当真”。
予她定心丸,笑着肯定:“嗯,不知昭妃可愿帮衬本宫否?”
欣喜若狂,眼角湿润,进宫不满一月,便得协理六宫,莫大荣宠,谢恩道:“臣妾定不辜负皇上和太皇太后的信任”。
“往后便多辛苦昭妃了”,言罢端了手边的茶,饮下一口,不热不冷,正正好。
“替皇上分忧乃臣妾的本分,且皇后娘娘如此信任臣妾,臣妾定然不负所望”,瑾昭没料到,阿玛的一封信,便得了协理六宫之权。
大玉儿坐于上首,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太皇太后许了昭妃协理六宫之权便昭示宫闱。谁人不知表面虽是太皇太后准许,可皇上不点头,倒也无法。如此一来,昭妃娘娘艳冠六宫,颇得皇上的青睐为真,不若皇上虽在坤宁宫宿了二十几日,却许了昭妃娘娘协理六宫之权,其中耐人寻味。
慧怡宫内,慧嫔摔了一地的茶碗。
“本宫乃太后的亲侄女,博尔济吉特氏,却只屈居于一嫔位,昭妃出身与本宫一般,却封为妃,如今竟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往后可还有本宫立足之地吗。太后竟不帮衬自家人,次次昭妃前去请安,同一外人和气亲近,同本宫不过几句话便命人跪安,莫不是胳膊肘朝外拐”。心火难灭,不甘心,心中实在是委屈得紧。罚了奴才,打了婢女,瓷器多数摔了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