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羌国洑城的这一路，听说了好几桩活人生生被刨除心脏的惨案，此事甚至惊动了官府，但是这人间的官府着实废，这调查来调查去，都好几个月了，也没个结果，闹得人心惶惶。
对此，惜竹感叹道：“嗯，还好我是空心的……”说着斜睨一眼身边正左顾右盼的道士：“不过你可得小心点……”
“我小心什么，听说这被生生掏心而死的可都是女子呢……”白砚之拧着眉头，其实也甚是疑惑，之前明明听说这一带有妖物作乱，但这一路走来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妖气。
白砚之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忽然朝着石墙城门而去，惜竹忙拉住他：“不是说好了，先去无邪山寺么？”
“无邪山寺乃是国寺，能进去的皆是有地位的人，我一江湖道士，你一没名气的神仙，如何混得进去？”白砚之说着，目光一直盯着城门口。
涌入城门的人群中，那个人……
头戴黑纱斗笠，手臂上若隐若现的星月符印……与那张噬魂印的背面竟是一模一样！
白砚之凝神，正欲追上去，一抹青色挡在眼前，只见惜竹拧着眉头：“你才没名气呢，我阿娘……”
白砚之没等她说完话，一把将她拉开，向前行了几步，那人却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惜竹仍百折不饶：“去不了无邪山寺，就算我们进城又有何用？”
见人已经跟丢，白砚之一脸无奈，回过头来望着惜竹：“把你卖了，换点银两应该差不多能打点守山寺的侍卫。”
“……”
白砚之垂了手，摸了摸怀里，当初挖出来的那些银两早已挥霍完了，一时间，竟是囊中羞涩：“咱们没银两了，当然是得去弄点钱了，或者去偷个好使的令牌也成。”
语毕又指尖戳了下惜竹的眉心：“况且你说说，这一路你欠贫道多少钱……”
惜竹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她又不是凡人，不必吃饭，哪里需要什么花销。
“租的马车和马十两银子，客栈每人二两银子一晚，纸符三十文一张，还有那次被山匪打劫的也有你的一份，你算算……”说着抖出一卷纸。
“……”惜竹望着那一张长长的纸条，黄纸红字一长串，将账目记载得清清楚楚，不由目瞪口呆。
这破道士还真会斤斤计较……
“这……”惜竹低眸摸了摸鼻子，虽觉得欠人人情太多不太好，但如今这身无长物的……
“那进了城你当如何赚钱？”惜竹抬头问白砚之，想着他要是做个体力活儿，比如搬搬砖洗洗盘子啥的，她应当能帮得上忙。
白砚之眉一挑，唇角含笑，眼神示意惜竹：“走着！”
“喂，你等等，你该不会是又要去偷鸡摸狗吧……”
……
羌国地处南疆，多江河湖泊，洑城磅水而生，因四面皆被洑水河环绕，故此得名洑城。
洑城又名富城，城如其名，流连在此城的各国富商数不胜数，因着水运方便，贸易发达，所以繁华无比。
惜竹本以为虞州城的街市就足矣叫人喟叹几声，而今进了这洑城，不由再次感叹，她还真是没见过世面……
真搞不懂为何月娆骗她说人间乃是一派荒芜之地，人人恶如凶兽。
可这里，除却有些嘈杂之外，景致当真甚美。眷侣携手相游，戏子游船卖唱，河岸边微垂的翠柳下，无数商贾将一切奇珍异宝陈铺了一条街市。
然而……
白砚之却不知道哪儿弄来一张草席，往地上一铺，又不知哪儿弄来一个破碗往上一放，接着，竹签筒，纸符，一些没见过的印章……
“……”惜竹看了看旁边摊位上的流光宝饰，再看了看白砚之草席子上的物什，一脸不可思议：“你确定你这卖得出去？”
白砚之眄她一眼，又从背后抽出一张旗帜：“这些可都是宝贝，才不卖呢。”
“……”惜竹瞧着旗帜上“神仙算命”四个惹眼的大字，嘴角一抽。
这人竟然又开始老本行了，当真影响市容。
脚步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却见白砚之笑了笑：“摆摊算卦，这可是正经生意……”
“我跟你讲，这城里的人不缺钱，一个个富得流油，钱多得没处洒，说什么他们都会信的。”白砚之得意一笑。
“你这哪里是正经生意，你这分明是骗人……”惜竹又后退了一步：“我……我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喂欸，别跑远……贫道在这里等你。”
惜竹头也不回地跑得老远，生怕别人说她与这道士有什么瓜葛。
……
待到夕阳斜下，周围的商铺都准备收摊了，白砚之揣着一兜坑来的银两，望着这好几条交错相通的大街小巷。
街市人群渐稀，却不见惜竹的身影，白砚之眉一挑：“啧……该不会是被哪个人贩子给拐走了吧。”
正在街上四处晃悠，忽见惜竹脸色煞白地从一座装横得颇为华丽的楼阁里出来，手上握着一大叠银票。
待见了白砚之，惜竹苍白的脸色才稍稍露出一点点释然的笑意：“我听他们说，银票和银两是一样的，也是这里的钱……”
“也不知道这是多少，够不够还清那笔账目……”惜竹说着不自觉拧眉，方才那地方，她可真不想再去第二次。
白砚之目光上移，瞥见那镶金戴玉的牌匾上，镌刻着三个大字——
“鸳、鸯、楼”
“……”这俗里俗气的名字不用想便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白砚之生生怔住，神色渐渐凝重：“你……”
只见惜竹面容惨淡，抬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嬉笑道：“臭道士，这回我不欠你什么了吧。”
“你是不是傻，啊？”白砚之望向那楼上，一肥头大耳的富商正拥住一粉衣风尘女子倚在栏杆上，一片春光旖旎。
“嗯？怎么了？”惜竹见白砚之脸色不太好，颇为不解，忙低头看着手中银票：“该不会是他们骗我吧，这些纸不能换银子……？”
白砚之眉头一拧，一声不吭地拉着惜竹就走，惜竹却边走边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地方不能来，我知道的，方才有位大娘也说良家姑娘不要来，但是我四处看了看，发现这样赚钱又快又简单……”
“才五六个人，就可以挣很多银票。”
“……”白砚之却是轻轻放开她的手臂，拧着眉头，静静凝视着惜竹，没有半分地见钱眼开，脸上更没有了一贯的笑容。
傍晚凉风拂面，吹着惜竹两鬓发丝拂过面颊，她愣愣的，一双未曾涉世的眼眸清冽如水，手中紧紧握着一叠银票。
“其实……你这道士一路帮了我很多，我也并非不懂知恩图报，但象骨伞是阿娘留给我的，我不能给你，其他的花花草草你也必不会稀罕……”
“……”
“够了！”白砚之没忍住，喝出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