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祁佑换了一身月白锦银线秀蟒纹宽袖袍子,正站在窗前出神。
萧潭见状,犹豫了半日还是上前问道:“沈小姐要来,殿下是否要……”
祁佑回神,见欲言又止的萧潭正看着自己腰间。
“殿下的两心佩呢?”萧潭惊异道。
“我放起来了,”祁佑轻笑,“你放心,她不会武,亦无内力,又不会给我把脉。夜色朦胧,她不会发现什么的。”
这话说的牵强,没有蛊压制的祁佑,与平时病怏的样子判若两人,根本无须内力深厚之人才能分辨得出。
只粗粗一看,便能瞧得他脸色精神都是不同的。
萧潭闻言也不欲多劝,只随他去了。
也只有祁佑自己心里明白,那种想与沈清婉彻底敞开心扉的冲动,已是越来越抑制不住。
只不过,还不是时候啊,祁佑叹气,心头碾过一缕失落。
一辆不起眼的青呢小车停在了三皇子府前,沈清婉探出头去,万物寂静无声,唯有胜邪蹦到了眼前,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小凳,让沈清婉下车。
三皇子府内静如一池止水,目光所及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胜邪在前头带路,沈清婉在后头跟着,惴惴不安。
方才门口的匾额上所刻确是三皇子府,只不过这三皇子府也未免太冷清了些。
由外及内,都是极简单的装饰,更是一个下人都没见着,胜邪领着她一路过来,竟是畅通无阻,连个通报都不需要。
待到了书房前,总算是见到了人。
书房前有三级宽幅台阶,台阶之上,房门之外,萧潭抱臂而立,见着来人,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罢了。
沈清婉不识得萧潭,不知如何称呼,故也只是点了点头。
胜邪上了台阶,不料后头也跟着的沈清婉却是走了两级便定住了。
夜色中似有暗香浮动,沈清婉的视线情不自禁地飘了过去。
只见两个衣着整洁的青衫男丁,抬着一盆宝蓝底描金大花缸,花缸中一株庞大繁茂的绿植,竟有点点星白花苞微绽,空气中幽香弥漫,若有似无。
沈清婉愣愣站在石阶之上,微风吹得她衣上风毛轻颤。
胜邪见状心下奇怪,与萧潭对视了一眼,二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
“沈小姐可喜欢这花?”身后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沈清婉一惊,转过身去。
竟是祁佑?
不怪沈清婉惊讶,此刻的祁佑没有一丝病气,神姿爽利,眉目清透,声音如钟鸣空谷,沉静舒朗。
即使见过几次,沈清婉依旧惊艳于祁佑绝美的容颜,更何况是如今这般精神焕发的样子,故而不禁看得愣神了。
祁佑见状,嘴角微勾,稍稍向前欠身。
沈清婉只见这张似被老天精雕细琢出来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才回过神来,却听他一字一句道:“怎么看呆了?”
语气中有几分调笑,沈清婉不禁脸一红,福身道:“臣女见过三皇子。”
“好了,你大半夜来我这儿本就不合规矩,便不必拘这些礼节了。”
沈清婉本就因着自己的失礼而紧张着,听得这话,更是连耳垂都红透了。
祁佑仿佛没有看见,只望着远处渐渐被抬远的花,问道:“沈小姐方才可是在看那花?”
沈清婉眨了眨羽睫,定神答道:“是。”
言语间,沈清婉又转身看去,那渐行渐远的花,在夜色之中如遥星闪烁。
“说来也奇了,”沈清婉释然一笑,“我自失忆醒来,一切与我皆是陌生的。可方才闻到一阵幽香,不知为何,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那幽香便是来自这花吧。”
沈清婉如祁佑所说,不再拘束,自称也由臣女变成了我。
祁佑听到这个我字,心下才一阵妥帖,不料即刻便听到了后头的话,心便揪了起来。
沈清婉回头,正好撞见了祁佑微微皱起的眉头。
“怎么?”沈清婉奇怪,“有何不妥吗?”
“无事。”祁佑舒展笑颜。
沈清婉亦是笑笑:“让殿下见笑了,只是我已很许久未曾见到,让我觉得似曾相识的东西了。”
说着,沈清婉的目光又飘向了那盆花消失的地方。
“进屋吧,外头冷。”祁佑的拳在宽大的袍子下握紧,面上云淡风轻道。
沈清婉随祁佑进了屋,萧潭与胜邪亦是跟了进来。
祁佑的书房很大,比之沈言珏的书房,除却同样多的藏书,更多了一丝雾散腾起玄羽鹤的随性自在。
待进了屋里,屋中四人未动,门却轻响一声关上了。
嘭。
声响不大,倒是足够把沈清婉吓了一跳。
再一定神,沈清婉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和三个男人在一个房间里。
这个事实让沈清婉不知怎地汗毛倒竖,心若擂鼓,砰砰跳个不停。
祁佑似未意识到沈清婉的不适一般,还在说着方才的话题。
“那花名叫美人愁,是北章特有的一种花,只可惜喜冷畏暑,无法在大宣存活”
祁佑神色温柔,“我母妃深爱此花,父皇念及母妃思乡之苦,便由北章运来,供母妃赏玩。不过这花活不过春天,故要年年冬季都要派使臣去北章挑新的。”
听得这话,沈清婉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晃,都道当今圣上是个风流天子,如今看来果真如是。
苏贵妃的盛宠人人皆知,不想皇帝疼爱贵妃之余,也能顾及到旁人,连贤妃喜爱一株花这样的小事儿,他都能年年放在心上。
“为何叫美人愁呢?”沈清婉好奇问道,“这名儿听起来倒有点意思。”
祁佑浅笑道:“只因此花喜冷,只在冬夜盛开,美人畏寒,自然不易见到。而此花香气袭人,自然是甚得美人心了。思而不得,可不是愁了?”
沈清婉听着有趣,转眼又见祁佑盯着自己,那句思而不得仿佛不是在说喜花的美人一般,倒像是冲着自己说的。
她顿时神思恍惚,一边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一边又不禁脸红起来。
不过沈清婉很快稳了稳神,今日是来谈判的,万不可还未开始便失了气势。
思及此,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反问道:“既然是北章特有的花,如何会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许是沈小姐,在哪儿闻到过类似的吧。”祁佑面上依旧不显一丝破绽,岔开话题,“说起来,倒是不知沈小姐突然急着见我,所为何事?”
“这就要问殿下了,”沈清婉见祁佑岔开了话题,正合自己的心意,露出一丝笑意来,问道,“殿下又是如何得知,我急着见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