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蕊等赵老夫人自己慢慢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有点不好意思的松开了她的手。
“唉，石神医，我就是太激动了。我患上这个病多少年了，就连我的父亲——”
她看着石小蕊，说道：“我都听赵理说了，当天你给我诊了脉之后，他就回来问我了，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乡。”
“我就猜到他知道了，我瞒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想过一直能瞒下去，没想到这么多年才被发现。”
石小蕊没有插嘴，因为她知道赵老夫人这个时候只是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内心憋了这么多年的话。
赵老夫人停了一会，又接着说：“我是从我父亲身上继承这个病的，我小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父亲生了怪病，也不能见人，也不能见光，天天闷在房子里喝药。说是喝药，其实也就算是等死了，因为药不对症，怎么喝、喝多少，都一概没有用。我对父亲也没什么印象，他的房间黑漆漆的，连一盏灯都没有，满屋子都是药的苦味，我都不怎么乐意去。”
“我的母亲总是愁容满面的。我几乎没见过她开心的样子，她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给我父亲煮药，然后端进那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半天才出来，因为父亲总是不肯喝。”
“我还有两个哥哥，他们都很聪明，读书也用功，我大哥在很小的时候就考上了童生。母亲说大哥很像父亲，特别聪明。”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似乎是我出生不久，我父亲就得了这个病，一天比一天严重，无论找什么大夫都没能治好，后来还有个庸医说我父亲是被鬼怪附身了，变成了邪物，叫我们赶快把父亲烧死，免得给家里招灾，结果被我母亲拿着棍子打了出去。”
“我虽然没见过父亲的样子，但是我每次去看他的时候，他总是轻声细语的跟我说话，非常和气，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是个居然要被烧死的邪物，他只是病了而已，是那个庸医不对，治不好人，就恼羞成怒的胡说八道。”
“但是庸医虽然被打走了，他却很不甘心，因为生气他胡说八道，我们家一文钱的诊费都没有给他，他在我们家附近到处造谣，说我父亲会引来鬼怪，把周围的邻居都克死，从那以后，邻居们看我们的眼神也不对了，有时候阴恻恻的叫人后背发凉。”
“后来有一次，二哥晚上水喝多了起夜，正好看见家里的厨房起了火光，幸好发现的早，火被及时扑灭了。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场火灾不是意外，因为厨房的地方倒满了油，我们自己家的油都是现吃现买的，从来没有攒过那么多。”
“所以后来，我们连官也不报了，收拾了东西，没两天就搬走了，搬到了另外一个我们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但是搬家的时候，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父亲不小心见了几次光，情况越来越差了，搬家之后没多久，他就一病死了。”
“我父亲入殓的时候，我才第一次在阳光下面看见他的脸，他才四十多岁，但是看起来就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的，大块大块的黑斑、红斑还留在他的脸上，像是很久没有喝水了一样，脸上和脖子上的皮都是皱的，皮肤下面感觉都没有肉，好像是一张皮挂在了骨头上，头发是花白的，还很稀少，就在头顶梳笼成一个很小的发髻，比我头发的三分之一还要少的多。”
石小蕊也听得心情沉重。有时候患病并不是最难的，难的是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慢慢死去的过程，这个过程太折磨人了。
赵老夫人的故事还在继续。
“父亲没了，我们一家的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不过好在父亲留下了不少产业，足够我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了。我大哥比我大上十二岁，学业一向不错，很顺利的考上了秀才，很快就说好了亲事，娶了妻，成了家，很快生了第一个孩子。我们本来以为事情都在慢慢的变好。”
“又过了几年，二哥也结婚了，很快也生了一个孩子。我的侄子侄女们只比我小了几岁，我天天带着他们一块玩，那个时候的日子多快活啊，每天都好像阳光灿烂的。”
赵老夫人顿了顿：“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多少年没有见过阳光了。”
石小蕊不得不伸手按在她干枯的手背上，再次给她肯定的答复：“很快的，情况好的话，一个月就可以慢慢见光了。”
赵老夫人像是刚刚从回忆里惊醒一样，满怀激动和希望是说：“对，对，就差一个月了！”
她好像从这句话里汲取出了勇气，再次把故事说了下去。
不过石小蕊也大致猜到了一点，因为赵老夫人的这个病，是具有遗传性的。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赵老夫人的大哥，是个不幸的特例。
吸血鬼病一半发病都是在四十岁左右，但是他成了个不幸的例外，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吸血鬼病就发作了。
因为有了照顾赵老夫人父亲的经验，赵老夫人的大哥虽然也没找到什么高明的大夫给他治病，但是基本上准确的避开了大部分的忌讳，这让他的病情没有恶化的那么快，不过这也许不能算是什么好事，因为在认为这个病是个没办法治愈的绝症的时候，活得更长只能意味着受的折磨更久。
在一片愁云惨雾中，赵老夫人长大了，她出嫁的时候，母亲特意为她选了一个外乡人，为了不让本地的流言蜚语影响到她婚后的生活，甚至严禁她回家看望。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在赵老夫人的大哥也得了跟父亲相同的病之后，他们全家都怀疑，这个病是会遗传的。
二哥从此惶惶不可终日，还没有发病，有时候也不肯照太阳了，两个嫂子更是常常以泪洗面，不知道这样的病症会不会降临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