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也是慌了，一时没了分寸，却见夏瑶缓缓上前走来，“姥姥，瑶儿没有在做梦吧？您没死，您还活着，最疼瑶儿的姥姥还活着……”
便是这寝宫内的烛火如此昏暗，姥姥都能清楚的瞧见夏瑶双唇正抖动得那般厉害。
心口，一阵阵紧缩的疼。
这丫头，是她一手带大的，当年逃离京都，一路颠沛，跟着她没少吃苦受难，却反倒是在最难的时候安慰她，鼓励她，给她捏腿捶背，说过日后定要她享福，不让她再受累。
她此生，无儿无女，最亲最疼的人，便是这个丫头。
此番相见，纵使情景怪异，却也难敌心中的思念。
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姥姥……”夏瑶继续靠近，“瑶儿好想你啊，你可曾想瑶儿……”眼泪，突然就决堤，吧嗒吧嗒的往下落。
姥姥瞧在眼里，那个心疼啊……
想！
怎会不想！
她若是不想她的小瑶儿，又岂会在得知瑶儿进宫后便悄默默的去看，连着两次都不慎被撞见。
瞧着她的小瑶儿在裴弘毅身旁那般幸福的模样，她心里头都不知道有多高兴！
只是此时此刻……此时此刻……
她不该与她的小瑶儿太过亲近的！
于是，后退一步，与她的小瑶儿拉开了距离。
也正是这一步，令得一直在靠近的夏瑶停了脚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姥姥，从来，姥姥见到自己都是张开了双臂相迎的，从她还是个孩童时起，便是如此。
“姥姥……”声音，是令人心疼的颤抖。
可姥姥还是强忍住了内心的舍不得，眉心低沉，面色严肃，“我不是你姥姥，从前不是，如今不是，日后也不是！”
夏瑶愣了，断然没想到姥姥竟会说出这般伤人的话。
眼泪扑朔扑朔的往下落，她被姥姥抛弃了……
“姥姥！”一旁的裴弘毅终是不忍心夏瑶受到伤害，上前将夏瑶揽入怀中，转头看向姥姥，语重心长，“不论你做了何事，你对瑶儿的养育之恩永远不会改变，你是瑶儿的姥姥，一辈子都是！”
夏瑶此时已是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着头应和。
夫君说的对，就算姥姥给六哥哥下毒，就算姥姥是刺客，就算姥姥的身份特殊，她也是她永远的姥姥！
熟料，听闻此话的姥姥却是突然一声冷笑，“不论我做了何事？那倘若我说，当年令得姚家被满门屠杀的罪证就是我亲手伪造的，你还认我这个姥姥吗？”
话音落下，满屋寂静。
仿佛连在龙床上，奄奄一息的皇上那微弱的呼吸声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您……说什么……”
夏瑶脑海中一片空白，姥姥的话实在是让人太过震惊，令她完全反应不过来。
就见姥姥深吸了一口气，“那封与突厥皇族互通的信，是我伪造的，更是我亲手藏入姚家书房。”
其他的，已是无需多说。
令得一位高高在上的宰相落入泥潭地狱，只需要那一封伪造的书信就可以了。
“为什么……”
眼泪，已是忘记再继续掉落，眼下的夏瑶，急需寻找真相。
“还能为什么！”姥姥一声厉喝，却是转头看向别处，不忍再直视夏瑶的双眼，“因为我是突厥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国家！”
“您是突厥人？”夏瑶微愣，随后却忽然笑了开来，“您是突厥人？所以，您才会伪造证据，陷害我爹，令我姚家满门三百余人尽数被冤杀？就因为，您是突厥人？那我呢？我是什么人？您为何要救我，为何要把我养大？为何不在十年前，就把我也给杀了！”
姥姥，是突厥人啊……
她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姥姥，竟是害得她全家被屠杀的凶手！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这样的事实，对于她而言，太残酷了！
姥姥深吸了一口气，并不回答夏瑶的问题，只道，“今日被你们设计所擒，便是我此生的终结，也罢。”说罢，便是忽然抬手。
见状，裴弘毅猛然上前一步，一把将姥姥的手给挡开，岂料姥姥早有预防，借势用力，将手中的毒粉挥洒开来。
如雾般散开的毒**得裴弘毅拉着夏瑶后退，而姥姥却是张大了嘴，将那毒粉吞入腹中。
像她这样的杀手，若是行动失败，唯一的出路便是自尽。
只是她从未想过会失败，否则在齿间藏了这毒，反倒痛快。
不过眼下也可，这毒乃是狱血教的独门剧毒，只需一点点，便能叫人丧命，无药可解。
服下多少，影响的也不过就是她死亡的速度罢了。
待毒粉散尽，姥姥是已是倒在地上。
“姥姥！”夏瑶一下子便才冲了过来，哪怕方才知道了那一切，见到姥姥倒下她，她还是忍不住要冲过来。
“姥姥，姥姥！”一声声的呼唤着，夏瑶飞速的拿出银针，企图给姥姥止住毒性，却见姥姥的嘴角扬起无比苍白的一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没用的……”
“姥姥……”夏瑶忍不住大哭起来，“你怎么这么傻呀，瑶儿才与你团聚，你为何要这么傻呀……”
“傻的是你……”无力的声音，气若游丝，“明知我害你一家，还这般一口一个姥姥的唤着，我是你的仇人，你何故还要落泪……”
方才与她说那些真相，不就是想让她见到自己死时，不要这般伤心嘛！
她的小瑶儿，这般傻气，这般善良的小瑶儿，怎么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呢？
夏瑶只顾摇头，“姥姥养我十年，这十年间的一切我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姥姥，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瑶儿好不好……”
“傻丫头……”姥姥颤抖的手，开始在身上摸索着什么，随后塞进了夏瑶的手中，“你也是姥姥……最疼爱的孩子……姥姥，对不起你……”
话音落下，姥姥呛咳了一声，喷出无数黑血。
而后，断了气息。
狱血教的毒，果然名不虚传。
“姥姥！”撕心裂肺的哭嚎，却是再也还不回那从小就将她捧在心尖上疼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