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直到被穆云笙拉上柯月容准备好的马车都不知道李盛文对自己妹妹的意思，穆云笙也不敢让他知道。从昨天晚上赵锦喝醉了还不忘揍“祁宣”的表现来看，赵锦对自己这个妹妹着实宝贝得不得了，不管遇到什么人想要求娶赵棉，第一反应大概都是“决不允许”吧。
柯月容叫人写了一份清单和地址，两人挨个沿街去找。
这会儿正是初春，田间活计不算重，那些清单上另有活计的家伙多半都在家里老实躺着，喝酒度日。穆云笙和赵锦这一趟也不算完全扑空，还是多少有些见闻的。
城北的顾头子说他已经好久不做这种卖小孩的生意了，一是因为风险太大，二是因为至今他和妻子还膝下无子，害怕是遭了报应，早就在佛前发誓金盆洗手，要好好积德。
城南的朱头子则说这大半年内从来没有见过从青云镇拐过来的男孩子，都是些贫苦人家生了女孩儿养不起才贱卖给他的，这些女孩也多半被转手卖到更远的地方了去了。
两人一路转到城东的齐头子那里，终于听到些可靠的消息。那齐头子是个老汉，五十多岁年纪，佝偻着背呼哧呼哧抽一杆大烟枪，说话的时候喉咙里发出些要吐痰一样的浑浊不堪的声音。
那齐老汉说他三四个月前确实经手过几个从青云镇卖出来的男孩子。本来卖男孩子的就少一些，大部分人家都是实在养不来自愿卖掉的，那些孩子也多半已经被旧的家庭折磨麻木了，知道自己被卖了也不会哭。可是那时候一同送来的四五个男孩中，却有一个哭闹得十分厉害，因此给齐老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孩子他大概到我腰这里这么高，面庞白净，左眼下面有一点小雀斑，鼻子挺直，被带走的时候穿的是一身黄色布衣，您还能记起来么？”穆云笙一听有希望，心怦怦直跳，急切地问道。
“三四个月前的事儿了，我如今年纪大，很多事记不住，哪里还能记住那孩子的样貌身高和穿的衣服？”齐老汉蹲在地上，磕了磕烟袋，说着说着就剧烈咳嗽起来。等他好不容易重新恢复了平静，才起身继续道，“不过那男孩子似乎是个识字的，我那时在算账，银票上有一个字写得太潦草，别的孩子看见都不认得，只有他他看见了，就直接叫出那个字来了。”
穆云笙心怦怦直跳。虽然这么说也不能保证那孩子一定就是穆云书，但是至少有五成的希望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青云镇附近的小村子里四处寻找，但是都没有穆云书的踪影。排除了其它通往外界的可能之后，穆云书只可能是被穆若兰卖给了从齐河镇过去接头的人贩子，直接被带去了更远的地方。这么一听，齐老汉说的那个孩子从被拐卖的时间上看和穆云书走丢的时间基本一致，总说明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眼瞅着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赵锦拍了拍巴掌对门外候着的小厮道：“拿进来。”
他们来之前柯月容列的清单上包括了这几位街面上的流氓头子各自有什么喜好，既然打听了一场，得到了些有用的信息，自然要准备相应的谢礼。
小厮提着早就准备好的两捆烟叶进来，那齐老汉一看到烟叶果然立刻亮了眼睛：“哟，感情二位这是早有打算，要投我小老儿的好不是？”
看来对症下药是做对了，见齐老汉对准备的谢礼满意，穆云笙和赵锦都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对我十分重要，还请您以后多多留心。”穆云笙道。
齐老汉随意摆了摆手，道：“这个自然，我看你们小夫妻年纪不大，倒是孩子已经不小了，想来生他时感情很好，走丢了自然着急。放心，我若有了消息，自然会知会你们。”
穆云笙听这话开头就不大对，听完才意识到齐老汉是把她和赵锦误认为大户人家的小夫妻了，立刻打算开口否认。可是她开口之前，却被赵锦一手揽在腰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
她扭头不明所以地看赵锦，却只收获了赵锦一个面不改色的侧脸。赵锦点头道：“那就多谢您了。这孩子确实对我们夫妻十分重要，若真找到，必有重谢。”
不管如何，既然齐老汉答应了要帮忙，穆云笙心里多少放下心来，也没有计较赵锦这信口胡扯，随他去了，只是耳根子悄悄红了一片。
搞什么，当她听不出来他的重音是落在了“夫妻”二字上吗？
赵锦再请齐老汉多加留意之后，两人就回到了马车上，返回拜月楼。
在他们身后的齐家小院儿里，提着烟叶的小喽啰喜形于色：“齐爷，咱们这回可是摊上大买卖了，看这俩人的穿戴必定不是凡俗之家，那孩子要是真是这对儿小夫妻的，只要能找回来，还愁不能发财吗！”
他话音未落，额头上就挨了一记烟枪。齐老汉早就不复方才慢吞吞的老年人模样，低声斥责道：“你倒有出息了，我几时说过要帮他们，要发这个财了？”
“可是，您刚刚不是说……”
“我要是不那么说，这俩人怎么能那么容易被打发走？”齐老汉冷冷道，“他们既然诚心而来，还准备了烟叶，老汉我能做的也就是问什么答什么。但是若从我这里卖出去的孩子又被我亲自找回来，我的生意还要不要做？”
小喽啰似懂非懂道：“那……那齐爷，您的意思是？”
“传话给下面几条线，说叫他们最近嘴巴都紧一点，有人来问也不要说实话，尤其是来问刚刚那种样貌的男孩子的。”齐老汉从那小喽啰手里接过两捆烟叶，掰下一块来拿指甲碾碎，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冷笑一声。
“烟叶倒是好烟叶，孩子也是好孩子。老汉再老，养家糊口的生意总还是一点不会忘的，那孩子长什么样子，我怎么会真的不记得？只不过绝对不能让他们找到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