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18年第02期
栏目:拍案惊奇
清朝咸丰年间,河北静县东关街有一家铁匠铺,专做些农用家什,如镰、锄、犁、耙之类,也兼营洋铁业的活儿。店铺的主人姓孙,三十余岁,因他排行老二,所以人们称他孙二哥。孙二雇了十几个伙计,按月给这些人发工钱。平时他为人和善,只是在发工钱时计较一些,因此惹得那些手头懒一点的人说三道四。在这些伙计中,有一个叫王虎的,此人就在东关住,有些恋家。早晨上工时,因起得晚了,晚来了一会儿,自然引起孙二一些唠叨。到月底发工钱时,扣了王虎五十文钱。那王虎不服,便找到孙二吵起来。那王虎自恃年轻胳膊粗,有把子气力,说着说着便动手打了孙二一记耳光。这一下可把孙二打急啦。孙二早年学过武术,一见王虎先动了手脚,便一个黑虎掏心向王虎打去。谁知这一拳,不偏不斜正打在王虎的心口上。王虎当时就憋过气去,躺在地上不动了。这一下使孙二慌了手脚,赶忙招呼伙计们前来照应。大家一起动手,又按又摩,折腾了半天,那王虎才喘出一口气。
孙二亲自搀扶着王虎到自己屋里,叫妻子做了一碗姜糖水给王虎灌下去。然后补发了工钱,又说了一顿好话,这才让人把王虎送回去。
当晚,孙二的媳妇把孙二狠狠地训了一顿。孙二也自知理亏,不住地摇头叹息。那孙二的妻子是个精明人,对丈夫说:“事已至此,光叹息也不是办法,依我之见,你不如明天摆上桌酒席,找几个说合人,把王虎请来赔个不是,兴许会好些。”
孙二听了,觉得妻子说得蛮有道理,便点头应允了。第二天,他去城里,采办了些酒菜。当晚散工后,请了几个上了年纪、素常在工人中有威望的人,又把王虎留下。酒席宴上,孙二当众向王虎赔了不是,人们也从中劝说,那王虎也知趣,在一片笑声中,以前的疙瘩算是解开了。
因酒席是专为王虎准备的,自然人们对他劝酒的次数多,又赶上王虎平时就好喝酒,便多喝了几杯。直喝到半夜三更,人们都走散了,王虎才从孙二家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第二天清早,孙二刚起床,听得外面有人敲门,接着,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孙二哥在家吗?”孙二的妻子忙去开了门,见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媳妇。只见她瓜子脸,柳眉大眼,小嘴,身穿红袄绿裤,花鞋,浑身上下透着俊气,一见孙二家的出来,忙微笑着上前道了个万福,说道:“你是孙二嫂吗?”孙二家的忙道:“我正是孙二家的,你是?”
那媳妇道:“我叫金姑,是王虎家里的。”
孙二家的一听是王虎家里的才哦了一声说:“快快请进。”说着把那小媳妇让进屋里。
此时,孙二已穿好衣服迎出来。那媳妇忙规规矩矩地道个万福,说:“孙二哥,我是来找我丈夫的,他昨晚被你请来吃酒,至今未归,我想可能是醉在这里了。”
孙二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道:“他昨晚在这里喝完了酒,已经回家去啦!”
那媳妇一听,不由得一愣,登时,脸上便罩上一片乌云,手有些抖了,声音也有些沙哑了,忙道:“孙二哥,孙二哥,可,可他没有回去呀。昨晚,我点着灯直直地等了他一夜。”说着,眼里便含满了泪。
孙二一听,也愣了,不知如何是好,忙安慰道:“弟妹,你先不要着急,也许昨晚他喝多了,睡在路上,你先回去等着,我这就派人去找。”
王虎的媳妇无奈,只得呜呜咽咽地走了。
此时,孙二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妻子说:“昨晚他喝完了酒,有人送他吗?”
孙二道:“我本想送他的,可是,到了大门口,他又把我推了回来。”孙妻道:“这真成了无头官司了,当初应把他送到家就好了。”
孙二长叹一声,道:“如今,再说这个,不是马后炮吗?还是赶快让人去找吧。”说着,便跑到铁匠铺里,让人分头去找。
人们分头在城里城外,湾、塘、坑、路,甚至连井里河里都找了一遍,整整折腾了一天,连个影儿都没有。
这期间,王虎的媳妇又到铁匠铺里哭闹了一阵儿。孙二无奈,只得买了些纸,请教书先生写了寻人帖子,贴在县城内外、交通要冲、茶馆酒肆。又等了一两日,还不见什么消息。那王虎的媳妇和她的弟弟则找上门来,又哭又闹,还扬言要去告官,孙二请出人来说合也无济于事。
一天,有两个差人拿着县太爷的拘人牌,一进门就对孙二说:“你犯了官司,随我们到县衙听审。”说着,上前就要锁。
孙二知道王虎家里告了,便拱手对两个差人道:“二位稍侯,我收拾一下便来。”两个差人道:“要麻利一些。”
孙二媳妇一见差人来拘她的丈夫,早已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便含着眼泪,把丈夫的一应日常生活用品打点好,又在包里放了几两散碎银子。听那差人一催,眼里的泪水刷地流下来。
孙二上前安慰道:“娘子,不要难过,常言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没有害人,就算到了公堂上,心里也是坦然的。不过,我这一去,可苦了你了。”
孙二妻子道:“官人说哪里话来,你去县里,要据理力争,家里一切事情全有我照料,你不要挂念。”
正说着,一个差人冲着屋里喝道:“不要说啦,快走吧。”
孙二只得擦干眼泪,背好铺盖卷,从屋里走出来。一出门,两个公差上前把他的两手用链子锁了,推门而去。
后边,传来孙二妻室儿女的哭声。
当日,两个差人把孙二带到县城,收入监内,只待县太爷明日升堂审问。
这位县太爷,姓沈名叫沈卜勤,天津人,外号人称“审不清”。他这个知县是他爹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的。沈卜勤本是一个庸才,满脑袋糊涂糨子,又贪财好色。这天,他升堂把孙二和王虎媳妇金姑一干人等全都带上堂来。沈卜勤一见金姑长得漂亮,先有几分邪念,又见她是苦主,事先送了银子,自然站在金姑一边,便按着状子要孙二招出谋害王虎的经过。孙二冤枉,哪里肯招,不住地往上叩头:“老爷,我冤枉啊,小人不曾害死王虎!”
沈卜勤一听,把惊堂木一拍,喝道:“王虎被你叫去,一夜未归,不是你害死的又是何人?”
这时,孙二还要分辩,只听沈卜勤大吼一声:“给我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一顿板子把个孙二打得皮开肉绽,当时就昏死在堂上。沈卜勤叫人用水把他浇醒,又问:“孙二,你招还是不招?”
孙二爬起来,上前叩头:“大人,小人实在冤枉啊!”
沈卜勤一听更火了,一拍惊堂木,大叫道:“再不招认,给我重刑侍候。”
话音刚落,登时两边上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差人,用夹棍把孙二夹了,两边一用力,疼得孙二昏了过去,差人忙用冷水泼醒。
此时,孙二已瘫在堂上。他知道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那就不如招了,图得将来一刀痛快,免得这样活受罪,于是,便上前叩头道:“小人招了就是。王虎因与小人有嫌隙,夜里,是我用酒将他灌醉,用绳子将他勒死了。”
沈卜勤道:“尸首扔在哪里?”孙二道:“扔在东坡一个沟里。”
于是,沈卜勤命孙二在供词上画押,又把两个差人叫来,命其马上去东坡沟内取尸,准备明日验尸。两个差人叩头站起,出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