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鸭绿江》2011年第03期
栏目:中篇小说
李河,本名郝万民。1988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先是在经济类杂志和电视台做记者、编辑,后进入辽宁省作家协会,做了十多年文学编辑,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在辽宁省作家协会所属辽宁文学院做教务工作。在《福建文学》《北方文学》《天津文学》《文学少年》《鸭绿江》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十数篇,出版长篇小说两部。
当小臣红着眼,紧绷着脸皮喘着粗气,使出全身力气把他父亲和他四叔推下戏台时,戏台的一角正刮起一个小小的旋风。那旋风刮得很轻,很精致,很有诗意,同时又有些阴险,有些刻薄,搅得几片草叶和几缕灰尘翩翩起舞。它虽然不像巨大的龙卷风那样有破坏力,人们大可以对它不屑一顾,但它却昭示着很多东西,有着丰富的内涵。它似乎在窃窃地笑着看着热闹,在对小臣以及在场的其他人嘲讽着,又似乎在酝酿着某种阴谋。它慢慢地轻轻地刮向小臣,在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静静地注视着小臣的表情。这时的小臣正呼哧呼哧地喘粗气,仿佛刚进行完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小臣的父亲木头桩子一般栽到台下,乌纱帽从头上掉下来,正好被他的屁股压住,帽壳被压扁,长长的帽翅断成了好几截。小臣的父亲是侧着身体落地的,之后本能地滚了一下,半边脸上沾了好多土,他的脸本来是黑的,这时半边黑半边灰,就显得很滑稽很脏很乱。他的衣服上也沾满了土,于是整个人便比刚从土里钻出来的老狗还要狼狈。事实上小臣的父亲在掉下戏台的那一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臣推他时,他正很投入地喝令王朝马汉把万恶的陈世美的脑袋铡下来。此时他需要从威风凛凛的包公变回自己,霄壤之间,角色的转换自然不可能那么快,况且脑袋已经昏昏沉沉了。不过小臣的父亲躺了片刻后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晃晃脑袋,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他看到小臣时,有些不知所措,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眼里很快转出了浑浊的老泪。
扮演王朝的小臣的四叔毕竟年轻,摔到地上后即刻便爬了起来,用拳头在脑袋上猛击两下恢复清醒后,直直地伸出手,指着仍站在台上的小臣破口大骂。小臣的四叔说你这个王八羔子,你这是干啥,你这个王八羔子……
小臣的四叔是唱净角的,在戏台上大喊大叫了好些年,嗓子练得特别响亮刚硬,这时他似乎还是武艺高强杀气腾腾的王朝,骂小臣的几句话用的是说戏词的腔调,听上去便显得不伦不类很滑稽。本来看戏的人已经觉得发生的事很有意思了,听小臣的四叔骂得别致有特色,更是觉得这出戏比刚才演的那出还精彩,于是都放声笑了起来,几个比较年轻的女人甚至还笑得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那个小小的旋风消失时,小臣跳下小戏台,飞快地走了。小臣的四叔一边嘟囔着骂一边和另两个从台上下来的人把小臣的父亲搀起,慢慢朝台后走去。几十个看戏的人知道戏看不成了,也就不约而同地散开,各自回自己该回的地方了。
小臣离开戏台后没回家,而是出村走上了一条田间小路。虽然是深冬,天气却不太冷,没风,阳光很亮,四周连绵的大山静静地肃立,有些庄严,又有些呆板。田野毫无生机,一切都是凄冷的灰黄色。小臣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座山下。那山很小,但很别致,跟别的山截然不同。它不高,但却陡峻,下半截呈方形,上半截呈圆柱形,山顶是平的,像是被人用铲子铲了。小臣对着那座山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转身,把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在那边一块不太大的开阔地上,起伏着好几十个坟包。那些坟包和那座山相映成趣,形成的画面庄严肃穆,而它们中间因为有了小臣,便多了一分生机一分活力。
小臣在那里一直站了十多分钟,对着那座山和那些坟包轻轻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才慢慢向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