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2015年第10期
栏目：好看小说
Q妈觉得小Q的笑比以往更光亮，更甜蜜了些。凭着对儿子的了解，她知道小Q肯定在学校里有了好事情。孩子们一到家长止步线，就像惊了的小羊群，四散开，奔向家长。Q妈等小Q挤到跟前，就发现好事情在他的脖子上——系上了红领巾。Q妈惊呼一声：哦，小Q成少先队员了！小Q颇矜持地晃了下身子，抿着嘴笑了一下，眼睛斜斜旁边的人。Q妈说，来来来，宝贝，咱们到校门口拍张照片留作纪念。今天，可是我家小Q第一次戴红领巾呢！
拍什么呀，老师不让围在学校门口，要求见到家长就马上离开！小Q扯住妈妈的衣襟阻止着。不要紧，来吧，咱们又不到线里面，就站在线外面，远一点拍，老师看不见的。在Q妈的坚持下，小Q不情愿地在Q妈的手机里留下了他戴着红领巾噘着嘴的样子。两个人坐进车里，Q妈看着手机说，哎呀，背光，黑乎乎的，不清楚。她看看照片，再回头看看后座上的真人——戴上红领巾不觉得特骄傲么？小Q说，有什么可骄傲的呀，原来说表现最好的孩子才有资格戴，还以为是真的呢。Q妈笑着说，都戴在脖子上了，还不是真的？小Q用下巴颏蹭蹭红领巾，翻眼瞅下妈妈的脸，把自己的小脸扭向车窗说，全班56个人都戴上了，连SS都戴上了。SS是他们班里最调皮捣蛋的一个，不是今天撞伤这个就是明天打哭那个，上课时不是弄动静就是用唾沫在桌子上乱画，还喜欢不声不响拿走同学的东西。Q妈说，红领巾和红领巾的意思是不一样的，有的是肯定他的表现，有的是鼓励他上进。小Q固执地气嘟嘟地说，就一样，就一样。
几天后，Q妈发现放学的小Q伸着脖子，表情紧张。Q妈问，扭脖子了？小Q并不作答，只是催着妈妈赶紧上车。进了车，小Q说，妈妈，你赶紧帮我把红领巾解下来。Q妈说，自己解，你又不是不会。小Q说，就要妈妈解，我不敢。Q妈笑起来，又不是蛇，有啥不敢的？她解下红领巾扔到小Q的书包上，问：出什么事了，怎么怕起红领巾来了？
小Q说，妈妈你知不知道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Q妈说，知道呀。小Q惋惜地说，哎，那得浪费多少红旗呀！Q妈笑笑说，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说它代表着红旗的一角，不是从红旗上裁下来的，一块红布能做成大的红旗，也能做成很多小的红领巾，不浪费呀。Q妈从后视镜里看着儿子似懂非懂的表情，努力寻觅合适的比喻。没等她开口，小Q又问，妈妈你知道红领巾和红旗都是烈士的鲜血染成的吗？Q妈说，知道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了。小Q叹口气，若有所思。Q妈问，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一定要和妈妈交流呀，咱们可是拉过钩的呀。小Q说，我不敢说，说了怕老师和妈妈批评。
妈妈向小Q保证，绝对不批评小Q。
那你也保证不告诉老师。
保证。
妈妈，我不想戴红领巾了。
为什么呀？
因为它是烈士的鲜血染成的，多吓人呀！我害怕。小Q说着把书包往远处推了推。
Q妈从后视镜里看着儿子的举动，想起小Q三岁半时和血有关的一件事。那年夏天的一个早晨，Q妈发现一只腚大腰圆的蚊子拖着红红的肚子，飞都飞不起来了，而小Q挠着胳膊腿上的五六个包说：妈妈，蚊子咬我了。Q妈恨恨地把蚊子拍死，愧疚地伸着两个手掌对小Q说，该死的蚊子竟然喝了你这么多血。小Q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戳着胳膊上的疙瘩哀求说：妈妈，妈妈，你赶紧帮我挖个洞，把血给我填回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Q妈觉得必须立马解决儿子的恐慌，她把车停到路边，对小Q说，这个问题和红旗的一角差不多，不是说你戴的红领巾是用烈士的鲜血染的，它只是个象征，只是个比喻，你不用害怕的。
那什么是象征呀？什么是比喻呀？
Q妈反复捏着自己的鼻翼，这是她被难住时习惯性的动作。象征么，象征么，比方说玫瑰花象征着爱情，可它并不是真的爱情。
那什么是真的爱情？
爱情么，爱情么。Q妈对自己引出来的麻烦后悔不迭。爱情不是你们小孩子需要懂的，等你上大学时就会懂了。
哼，不说我也知道，我们班袁媛媛给王小林写的字条就是爱情。你别问我写的什么，我和张帅都答应给王小林保密。
Q妈惊讶的表情让小Q很是害怕，妈妈你是要骂我吗？Q妈赶紧放松了自己的眼皮和嘴巴，假装笑笑说，怎么会呢？小Q又没错。她进一步诱骗小Q：我们俩是好朋友，好朋友都是无话不谈的，你告诉我字条上写的什么呀？
小Q哼一声说，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我是不会当告密者的。
Q妈思索了三秒钟后，还是决定诱导她的儿子当告密者，她对于一年级小孩子的心理真是太想了解了。随着小Q的成长，她已经越来越感受到斗智斗勇的必要。斗智斗勇，必须知己知彼呀。Q妈说，你和妈妈说不是告密，咱俩是一伙的。看小Q还没有降服的表情，又追加一句，妈妈可以给你买个面包吃。小Q扭头看看路边的蛋糕店，趴到前座的空当处讨价还价：我想吃小蛋糕！那种带奶油的！
不行，只能吃面包。
为什么呀？
说过多少遍了，还要重复么？那些奶油大都是人造奶油，吃进去对你的身体有害。
我不信，是妈妈说谎，如果是真的，那警察叔叔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
警察叔叔不知道呗。
那里就有警察叔叔，妈妈你去告诉他们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