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时代文学·上半月》2011年第11期
栏目：中篇撷英
当兵的喜欢较劲，跟身边战友较劲，跟一起入伍的老乡较劲，也经常跟自己较劲。用消防兵耿健的一句话说，不较劲的兵，慢慢就烂掉了。
耿健是武警c市消防总队特勤中队一名士官，这人长得比较有特点，脑门、颧骨、下颚，都很有棱角，粗略一看，很像画家笔下的速写人物。反正长得比较毛糙。自从入伍那一天，他就喜欢较劲，十多年过去了，中队能跟他较劲的那批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的老乡牛爽，他似乎还是不依不饶，仍旧跟牛爽较劲。
当然牛爽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耿健不跟他较劲，他会觉得日子过得没滋没味了。因此他们经常把普通的训练，搞成你死我活的比拼。
也难怪，两个人是一起入伍的老乡，又都是队长助理，谁也不服谁。这次你赢了我，下次我肯定要找补回来。
这天，耿健和牛爽各自带领一组战士，进行单绳速降训练，从高高的楼顶，拽着绳索快速滑翔到地面，然后再拽了绳子，蹬着墙皮，攀爬到楼顶去。反复折腾了几个来回，战士们都气喘吁吁停下来，干脆站到一边，充当啦啦队，给他俩喝彩了。
两个人正拼得起劲儿，大喇叭里传来值班员的喊叫，让耿健速到值班室接受任务。牛爽就奇怪了，什么任务没我的份儿？
耿健火烧火燎地跑进值班室，队长把几张女孩子的照片丢在他面前。队长说，立即跟这5个女孩子见面，不能漏掉一个。她们的电话在照片后面。
耿健疑惑地问，跟她们见面干啥？被绑架了？
队长瞪眼。绑架了你还能见面吗？猪脑子，我跟你说多少次了，要多吃核桃，多补脑子。耿健傻傻地看着中队长，有些委屈，说我没少吃核桃……中队这么忙，哪有闲心跟女孩子见面呀？
队长说，耿健，少跟我装糊涂！你不是想老婆想疯了吗？说不定这5个女孩子当中，有一个就是你要寻找的老婆。
在一边的值班员忍不住嘿嘿笑了。值班员是中队的一名排长，姓王，大学毕业刚分来的，在消防中队别的事情不能做，暂时就守在电脑前值班。这部电脑，直接连着消防总队的指挥中心，上面有什么命令，直接就可以在电脑上显示出来。
王排长眼睛瞅着耿健，正傻呵呵地笑，突然听到电脑吱吱叫，扭头一看，电脑中传来指挥中心的指令，于是立即拉响警报，对着高音喇叭喊，1号车、2号车，出警！
正在训练的牛爽和战士们听到警报声，搁下手中的事，奔向消防车库，穿戴消防服。
刚才消防指挥中心的接线员，接到110指挥中心转来的报警电话，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得得瑟瑟的，似乎非常恐惧。接线员边听边把内容敲打在电脑上：春秀小区6栋2门501，厨房……
对方突然不说话了，接线员焦急地问。厨房怎么……起火啦？
女孩子“啊”地叫了一声。之后，又没声音了。接线员“喂喂”了几声，说到底怎么啦？是火灾还是什么危险？没有回答。接线员不敢再耽搁了，快速在电脑上打了“特勤一中队”，然后指尖一敲，就将命令发出去。消防中心操控着所有消防中队的指挥系统，接线员手指摁下的同时，特勤一中队的电脑上，就显示出“春秀小区6栋2门501厨房”的字样，中队消防车库的大门也就自动打开了。
王排长把电脑上的地址抄写下来，交给早就在一边等候的通信员，让他送给牛爽。耿健本能地站起来朝外奔跑，被队长一把拽住。队长说，让牛爽带队出警，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跟你没关系，你的任务，就是去跟5个女孩子约会！
耿健焦急地嚷，队长，我出警回来再说！
队长大声喝道，耿健，你给我站住！
耿健愣在那里，他没想到队长会发这么大脾气。队长围着他转了一圈，斜眼瞅着，冷不丁地发话，把耿健吓了一跳。队长说，你在背后造谣诬陷我啦？耿健眨眨眼，我诬陷你？我有那么大胆子，敢诬陷中队长？
队长说，你老乡牛爽说的。
耿健就急了。你听他胡说八道……他又诬陷我什么啦？
说你32岁了，找不到对象，都是让我耽误了。
耿健一愣，咧嘴笑了，说这个……这个情况基本属实。队长说你放屁！你找不到老婆，跟我什么关系？！耿健说怎么没关系？你一年365天，有200天在外面集训、比武、理论学习，我这个队长助理就倒霉了，整天蹲在中队替你值班，替你带队出警，中队一年出警2600多次，每天都有七八起，你说我哪有时间谈恋爱？听说你已经提升了，过几天你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指导员去北京学习一年，新来的中队长，可不会管我的婚事。
其实耿健没有说谎，他就是一名三级士官，所谓的队长助理，就是从中队选拔出思想稳定、业务过硬、具有较强指挥能力的士官，协助队长管理中队，出警处置一些不算大的突发事件。队长助理听起来名字很响亮，其实还是个兵。
队长朝耿健翻白眼，说牛爽跟你一样，也是队长助理，人家怎么就结婚了？而且还生了个大儿子？耿健说，我亲爱的队长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他女同学，他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队长说，你没有女同学吗？你也去找你的女同学呀？
耿健吭哧着说，我女同学……都结婚了。
队长“哼哼”了两声。是结婚了，人家都没看上你。
耿健低头不说话了，过了好半天，才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了队长一眼，说队长你要高升了，高升之前可要把我的婚事解决了。队长一听这话，就开始发牢骚。我高升？还不知道猴年马月！上边说，找不到来接替我位置的人，我就要一直呆在这里，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特勤中队是特勤支队的一张王牌，特勤支队又是消防总队的一张王牌，简单地说，特勤中队是全总队的标杆，这个中队长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没有金刚钻，谁都不敢来揽这瓷器活！
耿健一听放心了，说太好了，我就希望你一直给我当队长。队长说你想气死我！我都当了6年队长了！听着，这5个女孩子，是我老婆精心挑选出来的，条件都不错，我给你放假一天，晚上10点前归队。记住了，跟女孩子见面，要像在火场上冲锋陷阵一样，拿出男人的勇气来！
队长说完，一个漂亮的转身朝外走，走到门口突然站住，回头盯住耿健，叮嘱说，必须都见面，少给我耍滑头！”
牛爽带着消防车去了春秀小区，招呼战士下车，携带了工具朝6号楼奔跑。进了2号门洞，眼睛瞅着一个个门牌号码，寻到501室后，大家站住了，黄豆豆上前敲了敲门，没动静。
牛爽说，黄豆豆，动家伙！
黄豆豆举起手里的电锯，三两下把门锁切割掉，抬脚用力一踹，门开了。战士们冲进屋内，傻住了。客厅内，两个女孩穿着大短裤站在沙发上，一脸恐惧。
牛爽喊，哪里？哪里着火了？!
一个女孩惊恐地指着厨房说，里面有老鼠……刚才跑到床上了！
什么？老鼠？你们怎么报火警呀？
我们没报火警，我们是给110打的电话……
黄豆豆看着眼前两个漂亮的女孩子，眼睛有些直。牛爽瞅见了，心里骂他没出息。牛爽瞪眼说，傻愣着干啥？逮老鼠！黄豆豆几个战士冲进厨房逮老鼠了。牛爽开始教训两个女孩，说两只老鼠，至于吓尿了裤子？119是干什么的？是抢险救灾的，不是逮老鼠的，这是浪费公共资源，你们是大学生，这个道理该明白吧？要是现在别的地方发生火灾，我们却在这里逮老鼠，贻误战机，你们能负起这个责任吗？
女孩说，我们没拨打119，我们拨打的是110。
其实110指挥中心跟119指挥中心连在一起，110那边警力非常紧张，经常把电话转到119这边。牛爽小声发牢骚，说110指挥中心吃饱了撑的，屁大的小事就转给119，消防兵都快成保姆了。
黄豆豆听到牛爽在训斥两个女孩，忙把逮住的老鼠提到客厅，故意在牛爽面前晃一下，说班长，这只老鼠是怪吓人的，我都害怕，他们是女孩子……牛爽瞪黄豆豆一眼，你一边稍息去！黄豆豆缩了一下脖子，躲在一边了。
牛爽对身后几个兵招手说，撤！
消防车返回中队大门口的时候，耿健正好走出院子，他已经换了一身便装，牛仔裤软皮鞋，白T恤加黑色休闲西装，这一身显得他非常精神。牛爽从车窗探出头惊讶地看着，喊耿健，问打扮这么帅气，干啥去？
耿健平淡地说，执行任务。
牛爽一愣，什么任务？
耿健说，秘密行动。
牛爽还想问，耿健不理睬了，跨过马路，朝对面的茶楼走去。
牛爽疑惑的目光，就落在对面的茶楼上。茶楼是一栋两层小楼，古香古色的。
牛爽一头雾水，赶忙跑到值班室去找中队长，这才知道耿健原来是去相亲的，于是就笑了，说这小子打扮起来还挺帅气。队长略有吃惊，说他怎么去了茶楼？牛爽说茶楼好呀，谈情说爱都选在茶楼。队长心里有些疑惑，叮嘱牛爽，今天中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耿健参与，一切都由牛爽来处置。
正说着，电话响了，牛爽接听电话后，忙交给队长说，队长，找你的，好像是政委的声音……
队长接电话，果然是政委来的。因为队长要调走，支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于是想到了耿健和牛爽，这俩小子不但在支队是优秀士官的典型，在整个消防总队，也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物，干脆就地取材，从他们两人当中选拔一位，破格提干，出任代理中队长。就这样，中队把两个人的事迹材料一起上报了。政委通知队长，说上级最后批了耿健，之所以这么决定，因为耿健的指挥能力比牛爽略胜一筹，当下中队指导员在北京学习，让耿健担任代理队长，有利于中队的建设。政委特意嘱咐队长，一定要做好牛爽的思想工作。队长说政委你放心，虽然牛爽肯定会有情绪，这么大的事，哪能没想法，不过我相信他能够正确对待。
队长放下电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梳理头发。
牛爽莫名其妙地看着队长。他只听到队长说“批耿健了”，不知道批了什么，于是就问，耿健为什么挨批了。
队长摆摆手说，没事了，你去吧。
王排长看着牛爽出门了，小声问队长，耿健真的破格提干了？队长说提了，暂时接我的班，代理中队长。唉，东边日出西边雨，几家欢喜几家愁。
队长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生气地喊道，王排长！
队长问，你刚才听到什么啦？
王排长还算机灵，愣了一下，立即回答，报告队长，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队长说，你不说话，别人能把你当聋子？
说完，队长生气地出门。王排长望着队长的背影，摇头，嘴里自语，嗨，耿健代理中队长，牛爽就要给耿健当队长助理了，这工作以后怎么干呀……
